15.
下午我轉到上書房,崔公公給我撩簾,使了個眼色,悄聲說:“皇上今天心情不好,你悠著點吧。”我會意點頭,進去了。
林文定記著起居注,扭頭見我來了,露出了個微妙的表情,他咳了一下,皇上抬起了頭,對林文定說:“你先出去吧。”林文定靜靜地出去了。
皇上緩緩地放下了筆,幽深的瞳子打量著我,說:“你要尚主?”
我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不敢求饒又不敢就此作罷,隻能僵硬地站在那裏。
皇上說:“永安那邊我聽太後說了,你和她還有一段前緣。”
我啪地一聲跪下,說:“微臣知罪,求皇上開恩!”
皇上那眼眸中含著的溫潤盡數褪去,他拂了袖子,站起來,冷笑道:“知罪,你知什麼罪啊?幾歲的青梅竹馬,我還要判個私相授受不成?”
我仰頭看著他,好似回到了第一天我來到上書房,他又變成了那個我陌生的,高高在上的,不近人情的皇帝,做足了規矩之中任性的事情,誰也不相信,誰也不體諒。
我說:“那是微臣年紀小不懂事,頑劣不堪,這才貿然衝撞了公主,小孩子的事兒不作數的啊皇上!”
皇上指著我,說:“作數?哼,可真有你的,是啊,你說過的話,什麼時候作數過?”
我心中有愧,不敢爭辯。
皇上舉起茶盞,那瓷碟抖得厲害,發出輕微的叮叮的響聲,他又猛地放了下去,深呼吸,道:“你若是尚了主,上書房也就不必來了。”
我抬頭,說:“皇上,微臣隻想在上書房服侍皇上,不曾肖想公主啊請皇上明鑒!”
“永安即對你有意,這上書房的差事,也難有一世,封駙馬,於你也是個好出路。”左右史有點像皇上身邊的隨侍,但又沒有什麼油水,算是雞肋。一般來說,送世家子弟到皇上身邊做左右史,不是安插己方勢力窺探朝廷風向,就是為了在皇上眼前博個眼熟,討了皇上歡心,以後兼個翰林院或者直接修史的官職,便仕途平坦了。林文定是春風得意來體悟人生,人人都不敢小瞧了他,畢竟誰又會放進士及第當隨侍一輩子。可是我有什麼?我迷迷糊糊地想,沒準後世送自家孩子去上書房,也會同他說,你看從前宋閣老家的幺子,入上書房不足一個月,便尚了主,可見是條好路子。
隻是……
皇上仰頭哽了哽,說:“之後封你駙馬都尉,賜五千食邑,保你一世榮華富貴,想必宋家也不會有什麼異議。公主那邊太後添妝過後,我再添一筆,那時必定紅妝十裏,萬人空巷,不過……”皇上緩緩走在我麵前,蹲下來雙手搭在膝蓋上,和我平視,輕聲說:“宋輕,我子嗣單薄,你和永安誕下的第一個孩子,過繼給我當皇嗣好不好?”、
“皇上!”我腦子嗡地一聲感覺像是跑了十幾裏的路,蒸騰如沸,不管不顧去拉他袖中的手,“皇上,隻有您能救我了,皇上!”
“你需要我救嗎?”我感覺我汗濕的掌心中,皇上的手指慢慢地抽離了。
我感覺心頭一陣涼,抬頭看他。
皇上說:“看見你就煩,出去。”
我灰溜溜被趕到了上書房廊簷底,林文定在那裏用樹枝在雪地裏畫梅花,見我來了,瞪大了眼睛,“你怎麼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