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三夜(十)(2 / 2)

三姑娘抬眼,怎麼?為了留在莊大哥身邊,不惜換了身體?

你怎麼知道姑娘問。

嗅出來的。

你是誰?

我是三姑娘。

你不肯離開,是為了阿叔嗎?

不,是為了三姑娘。

那麼,你是誰?

我是三姑娘,又不是三姑娘。

以前的三姑娘是位溫柔得如水一般的女子。

幾年前,三姑娘在河邊浣衣時,救過一隻後腿受傷的白兔,那白兔是一隻兔精。

它遭一個獵戶追捕,後腿中箭掉入水中。身體隨著水波沉沉浮浮,等意識再度恢複時,睜眼一看,自己竟然在岸上,殘留的箭杆還深深紮進皮肉裏,一動就是鑽心的痛。三姑娘屏住一口氣,緊閉眼睛用力一拔,箭杆便離了兔精的皮肉,抽出來撇在地上。

後來,白兔痊愈,化作人形,時常偷偷到三姑娘洗衣的河邊尋她的身影。

想要道謝,又不敢開口,怕唐突了恩人。

終於,數日後的黃昏,河麵波光粼粼,泛著金燦燦的光。三姑娘察覺到了跟隨她多日的身影。白兔欲逃離,三姑娘卻在她身後挽留:我知道你在那裏多日了,想必是有什麼苦衷,不然也不會徘徊至今不肯離去。

如此,二人相識。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時日一久,二人時常促膝談心,長此以往,情同姐妹。兔精雖生性放浪不羈,性情亦有些輕浮,但心腸仗義,而三姑娘恬靜溫婉,平易近人,兩人性情彼此相反,卻相輔相成。

直至一日,兔精遲遲不見三姑娘露麵,向山下三姑娘的住處一路尋去,在河邊發現了她的身影,失足落水已經溺死。

兔精心痛不能自已,她像丟了魂一般坐在三姑娘常常洗衣的地方。

光風霽月,她思緒萬千,就這麼呆坐著整整想了一夜。

翌日,公雞報曉,姚大娘聽見柵欄外有人叩門,拉開破舊的木門一看,責備中飽含著擔憂:“三兒啊,你昨天跑去哪裏了?”

“娘、娘,我……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如此,外人雖道三姑娘為人佻薄,卻不知其中的緣由。

此時,兔精依然跪在院子裏。

替她撐著傘的,是換了身體的柳晉,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邊,靜靜地。

再度開口,此刻跪在院裏的兔精語氣裏充滿不屑:

“怎麼,來看我的笑話?”

“不是的……我在阿叔麵前……說了你的不是,所以為當日的出言不遜道歉。”

兔精抬眼看了看為她撐傘的姑娘,她知道眼前的女子正是柳晉,於是不做聲地收回目光,輕言道:

“因為三姑娘喜歡莊翟,我才嫉妒你,我不想看到她喜歡的人被一個呆頭小鬼搶奪去了。”

“沒有誰會願意拖累他在意的人,也沒有誰會願意束縛他在意的人,三姑娘也是一樣。如果、如果她還活著,不會希望你因為她的事情而困擾。我想……三姑娘在意的不僅僅是阿叔,她更在意的……是你。”

隱隱的抽泣聲傳入耳內,柳晉低頭看著她抽動的肩頭,隻見兔精取下了那根簪子,捏在手心裏,小巧的木簪上麵有一簇橘色的小野花,她盯了許久許久。雨點劈劈啪啪打在傘麵上的聲音如此清晰,順著傘骨彙成小股水流滴答而落,頓時,她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