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的沈沉依舊能夠在人群中一眼認出齊默,擁擠的城市,人來人往,他由身邊走過,眼神清澈,眼中卻沒有了她的身影。
她想開口叫一聲“齊默,我是阿沉,我來找你了。”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他就已經淹沒在人海,交通燈已經轉換了顏色,由綠到紅,過往的車輛不停的摁下喇叭,可斑馬線中間的那人依舊站著不動。
過往司機的罵聲,車倆發出的嘈雜聲,輪子與地麵摩擦的沉重聲,沈沉隻覺得心中好似壓了千斤重的東西,身體卻移動不了半分,他的眉眼,真的像極了他,可是他不認得她了嗎?她是阿沉呀,沉默的沉。
然後隻覺得眼前事物都模糊成一片暗黑,齊默的身影卻漸漸清晰起來,骨骼分明的手伸向阿沉,阿沉也伸出手去,然後,暈了過去。
後來不知是誰將她由車群中抱了起來,也不知怎麼的進了醫院,在這其中,阿沉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有小城,還有爸爸,還有齊默。
沈沉在十五歲之前,是個西南小城裏土生土長的姑娘。小城依山水而建,四周山峰長年為綠色,小城中有條清澈見底的河流穿過,河岸邊有各種各樣漂亮又光滑的石頭。
那時小城裏還住著沈沉跟她阿爹,沈父喜歡結交朋友,每每有空,就會把朋友叫來家裏麵聚聚,喝二兩老白幹,說些陳年舊事。阿沉常常躲在房間裏用耳朵貼著門偷聽,然後偷偷的傻樂。
“阿沉,快來幫老爹炸點麵餅。”沈沉正聽得起勁,忽聽得沈父叫喚,立馬打開房門,衝著客廳裏的阿爹和其他叔叔伯伯眉開眼笑起來。然後跑進廚房,尋思著炸麵餅起來。
將水壺打上半壺水,放到電磁爐上,又用勺子把麵粉由袋中乘出來放進小塑料盆裏,空氣中往往會漂洋著些小小的粉麵顆粒。等水燒開後發出響聲,再將水快速倒進麵盆裏,用筷子攪拌後用手捏成團,最後等麵粉團有了三分硬後便用手捏出各種各樣的形狀。放進油鍋裏,等著變成金黃色方可打撈上來,裝進盤子裏,抬出去給阿爹他們。
沈沉沒有阿娘,她的麵餅是跟隔壁的大娘學的,僅僅一次,就做的格外的好,大娘也可憐阿沉沒有阿娘,就常常把她叫過去,教一些廚藝和繡工,阿沉學得快,而大娘也就更教得起興,所以在阿沉十歲,能踩著凳子夠的著電飯鍋和碗櫃第三層後便開始了給阿爹做飯。
每次把麵餅抬出去,阿沉總是會得到叔叔伯伯的誇獎,沈父雖不說什麼,但臉上的笑意還是藏不住的,他無論多恨自己和那個女人,可是眼前這女兒卻是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的,怕隻怕自己會舍不得。
沈沉心細,從懂事起就知道阿爹不怎麼和她親近,對她話不多,卻能感受到那其中的關心。阿沉不會問她阿娘上哪兒去了,也不會無理取鬧的大哭。如同一個小大人一般。
那時的沈沉喜歡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每次比賽前都會很興奮的跑去告訴阿爹,然後看著阿爹笑,就開始準備起來。很多年後阿沉還記得那時天不亮起來背禁毒知識的自己,小小的身影,開著有些昏暗的等,坐在大長凳上。每次都會拿到獎狀,阿沉會拿給阿爹,然後阿爹將這些寫有沈沉名字的獎狀給貼在家裏客廳的牆壁上,每個來家裏的人都會看到。然後客人開口稱讚阿沉。沈父就會很高興的笑笑,然後偶爾也誇阿沉。
阿沉收集了很多奇形怪狀的小石頭,有來自山洞裏麵的溶石,也有小河邊被雨水衝刷得光滑無比的小石頭。阿沉手巧,學著電視裏麵教廢物利用的欄目學製作了許多漂亮的小玩意兒,就像她裝石頭的這個寶物瓶,其實就是在路邊撿到的各種小瓶子組裝而成的。很多年以後的蘇然見到這東西之後,還不斷的追問是在哪裏買的,非得去買一個不可,讓阿沉樂了好些日子。
日子過得簡簡單單,雖然少了阿娘,阿爹又不大愛說話,但沈沉還是覺得日子過得不錯,這樣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然而安穩這東西在塵世間並不實用,總是會無來由的給你來個大逆轉,各種不知所措的到來讓人瞬間便措手不及。
沈沉是在初三結束後的夏日得到父親被抓的消息。考完試後回到家,隻有隔壁大娘哭哭啼啼的身影,然後說沈父去世了,胃癌,死前穿了和沈母結婚時的那一身西裝。
沈沉依舊還記得自己跌跌撞撞跑到醫院去的日子,父親靜靜的躺在窗上,不會再衝著阿沉微笑。阿沉把這麼些年沒有流的眼淚都給流了出來,可無奈人小,也找不到可以解決的辦法,便成日的把窗簾拉上,自己把自己悶在家中,把家裏所有的東西擦拭一遍又一遍。可無論如何也覺得沒有了父親的家,已經不是家,隻是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而已。
阿沉是在自己阿爹的老筆記本裏發現他寫給她的東西的。最後一篇是在她中考開始後的第一天,也是沈父去醫院求安樂死的那天。信裏寫道
“寶貝阿沉:
原諒老爹不能守著你到出嫁的那一天,不能看著我們的阿沉長成漂亮的大姑娘,然後老爹把阿沉的手交給另外一個值得托付之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