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憐這才抬起頭來,眼睛仍是不敢望向海容,隻是移了步子,坐在右首的椅子上。坐也坐得小心翼翼:不敢將一張椅子全部占滿,隻掛著點椅子邊兒;不敢抬頭挺胸,隻是稍稍挺直腰板兒;一雙手兒躲藏在粉紅色袍子的馬蹄袖內,隻從袖口露出了纖長的護指。
海容上下一抬眼間,已經將眼前的這個年輕女子打量了好幾遍。見她仍然低頭不語,便道:“水憐姑娘,四爺還在忙著朝廷的公差呢,你權且先在我這裏歇一會。你的住處,我已經吩咐人收拾停當了,隻管住進去就成了。”
水憐聞聽此言,連忙抬起頭來,道:“水憐謝過福晉的看顧!”說著,又要行禮。
海容正欲叫她“無須多禮”,門外已經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緊接著,簾子被一把打開,四阿哥探身進來,臉上還掛著笑意。看見屋內的兩個女人,道:“哎呀,今天可是有些急事兒耽擱了!”一邊說著,一邊撩開袍子坐了下來。他又轉頭望向海容,帶著歉意的笑了笑。
海容莞爾笑道:“四爺,您是得先向水憐妹妹賠個不是才對!”四阿哥這才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水憐,卻是笑而不答。
水憐的臉,頓時染上一層嫣紅,濃過身上衣裳的粉紅色。再加上紅燭映照,更是嫵媚欲滴,恰似一莖掐得出水的嫋嫋芙蕖。
“這樣的可人兒,作個地位低微的格格。能甘心麼?”這些嘀咕,被很好地掩藏在了海容雍雅端莊的大紅緞袍子下,她的臉上始終掛著得體適度的微笑,說話也是不急不徐:“四爺,要不,咱們這就把進門禮給行了?”
四阿哥笑著點頭,道:“全聽容兒的安排。”海容便吩咐碧晴備上茶來,然後對水憐說道:“妹妹,這奉茶的規矩還是不能免的。不然,可不能算作是進了這四阿哥府的。”
水憐連忙點頭,迭聲道:“福晉,這是應該的。水憐全聽從您的吩咐。”
這時,碧晴已經將熱茶備好,擱在托盤裏,端到了水憐身邊。
水憐起身走到主位前,雙膝跪下,接過一盞熱茶,高舉過頭,先行呈到四阿哥麵前。四阿哥雙手接過茶盅,道:“以後,進了我家門兒,可要事事聽從福晉的安排。”
水憐頷首應了,又接過另一盞茶,同樣的高舉過頭,奉到海容麵前,道:“請福晉喝茶!”
海容接過茶盅,輕啜一口,道:“妹妹請起。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有個什麼事兒,盡管跟我說。府裏還有一位側福晉李氏,不巧,這兩日她正好病著。趕明兒等她無恙了,咱們再好好敘敘。至於府裏的一應規矩,你也不要著急,我自然會差人說給你聽的。”
說完這一番喋喋贅贅的話兒,海容自己都覺得心煩。於是,當水憐道完謝後,她趕緊說道:“今兒個想必是把爺給累著了,趕緊去歇著吧!”
四阿哥卻並不著急走,他握住海容的柔荑,道:“辛苦了,你也早些歇著!”
海容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輕聲道:“我自個會照顧自己。”
四阿哥這才抬腿邁出屋門。水憐再向海容道了萬福,方才墜在四阿哥身後跟了去。
他二人甫一出門,海容便起身回到內屋,仰頭倒在床上。她又一把扯過被褥,蒙在臉上,大聲道:“把燭火都滅了!”
碧晴一聲不吭,打了個手勢,叫小丫鬟們吹滅內屋的蠟燭,隻是在外間屋子留了一盞燈籠。她又揮了揮手,示意小丫鬟們都出去。最後,隻餘她一人,靜靜地守在外屋。
蒙在被子裏的海容,感覺到了周遭的寂靜和黑暗。她深吸一口氣,這才放心地低聲啜泣起來。
等她的哭聲漸漸消失,碧晴便趕忙取開了蒙在主子麵上的被褥,輕輕滑下主子腳上的鳳頭鞋,為她掖好被子,然後才躡手躡腳地退出屋外。
此時,廊簷下的鳥兒已經熟睡了。碧晴看著這些酣睡的鳥兒,心想:“明日一早,保準又是來個百鳥齊鳴!隻可惜,卻都是些不會飛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