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容說,孩子們很好,他們都為自己有這樣忠孝的額娘感到驕傲,十三的腿也大有好轉。
真好!都是好消息!我要海容先別把我回來的事傳出去,我的解釋是——要給家裏人一個驚喜。其實,我是害怕康熙知道。我想我得進宮獲得他同意以後,才能去見十三和孩子們。
海容又要我講我的情況。我便開始給海容講我的曆險記,當然,我離開的真實原因不可以講。
也許我實在是太累了,竟然講著講著,就睡著了。等我睡醒以後,已經是晚上了。海容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我肚子餓極,又不敢叫人送飯,擔心被人發現我擅自回京。心想,不如溜到廚房,找點東西填飽肚子吧。
我對這裏也還是輕車熟路了,順著一條最近的道路直奔廚房。
路過老四的書房,看見裏麵點著燈,有兩個人影。我心裏開始砰砰直跳。是十三嗎?我真想看他一眼呀。好吧,就偷偷看一眼,就一眼。
我躡手躡腳躲到窗下,聽見老四的聲音:“十三弟,那老十四說的話,怎知道真假呢?”
“他為何要拿此事來誆我?”果然是十三的聲音。我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再說,我也問了二十弟,的確如此!叫我今後如何再有麵目見他呀。”十三提到了小二十。這下,我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兒。
老四說:“唉,也難為弟妹她一個女人,竟然有如此韜略。”
“四哥,我和她,不像您和四嫂。你們都是知根知底的,我從來不知道她是何許人也。”十三憂鬱煩悶的語氣,讓我的心已經開始冷卻。
“十三弟說笑了,弟妹不是馬爾漢的閨女麼?”
“是馬爾漢的閨女,可是,可是,唉,我實在沒有辦法形容這種感覺。”
十三像是在思索如何形容我,過了一會說:“她就像一塊突兀奇絕的山石。我看到這一麵的時候,以為已經了解她了;可是,在看到她的另一麵時,又像從來沒有見過似的;等到再轉一麵,我就已經完全糊塗了——這還是我的那塊石頭嗎?”
老四笑道:“沒見過把女人比作石頭的。至少,你還知道她是塊石頭呀。”
十三歎氣:“我唯一知道的,也就隻有這一條而已。確實是塊石頭,和我總是硬碰硬。”
老十四,二十弟,聽到這樣的字眼,我想我已經了解了。不!應該說,十三已經了解我作下的事了。我如何再有麵目見小二十呢?
十四呀,你為什麼要給十三說這些呢?為什麼又要害我呢?想到當日西寧之事,我對十四那番嚴肅認真的表白竟然還覺得應該認真對待,真是傻瓜一個!
我心裏一團亂麻,不知如何是好。
卻在這時,聽到老四說:“十三弟,弟妹走了這許久了,為何音信全無?”
十三說:“我也曾經問過皇阿瑪。他隻是說,你有這等忠孝之妻,應該感到驕傲。又說該回來時,自會回來的。”
康熙把我弄丟了,當然沒有辦法回答十三。不過想到十三有關心我的下落,心裏還是甜蜜的很。
老四道:“如此說來,弟妹究竟什麼時候回來,也是沒個準信了。十三弟,你身子不好,身邊又沒個體貼的人兒照顧。為兄不放心呀。幹脆,我送一名侍妾予你,也算為兄的心意。”
我想十三一定會拒絕的吧。心裏暗自念叨:拒絕他!拒絕他!
十三沉默了半晌,答:“謝謝四哥。”
我等了好一會,咦,沒有下文了?怎麼沒有下文了?我還等著你說“您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樣的話呀!
可是沒有,就隻有“謝謝四哥”而已。十三,十三,他竟是欣然接受了這樣一份禮物。
我在當奴隸的時候,亦沒有這樣的絕望和心痛。逃出生天又如何,逃出生天的我,更加無奈和無助。原來,來自於親愛之人的傷害,才是最致命的一擊。想留不能留,才是最寂寞。
我退出來,退到雍王府大門外。本來分手的確是總該在雨天,不過老天也配合得有點過度了。此時大雨正傾盆而下。也好,也好,把我這個糊塗蛋澆得徹底的清醒吧。
讓自己看清楚,自己在他心目中算個什麼。我一路走,一路流淚。不過,好在大雨已經和我的淚水完全融合在一起。我走到河邊,對著河水大聲喊:“你在他心裏算什麼?什麼都不算!比屁都還不如!”
頹然坐在石凳上,此時大腦已經是一片空白,不能想、不願想、不敢想。
最後一個模糊的印象,是十四那張臭臉擺在我眼前。他好象在說些什麼,但是他的話,全部都湮沒在如注的雨水之中了,我一句也聽不清楚。我卻努力擠出一句話:“你總算是害死我了,稱心如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