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在 C城待了三天,走的時候沒有告訴胡桃,等他回到墨爾本,飛機落地,才給胡桃打了一個電話。胡桃接到他的電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知道你不待見我,”周珩滿不在乎地說,“給你說的事你考慮一下吧,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給我說。”“謝謝了。”“不用,我說過的,我是有私心的。”正巧這天林向嶼去胡桃學校找她:“前兩天展館的事情太多了,你朋友遠道而來,一起吃個飯吧。”胡桃無奈地攤開手:“他回去了。”林向嶼也很吃驚:“這麼快?”“他事情蠻多的吧。”林向嶼帶胡桃去吃的日料,清酒倒在杯中,卻看見胡桃心不在焉。林向嶼垂下眼簾:“你在想什麼呢?”“想我朋友走之前給我說的事,”胡桃夾了一小塊烤鰻魚,“他問我要不要去澳大利亞。”林向嶼一怔:“那你——”“再說吧,”胡桃說,“太突然了,我還沒準備,雅思也沒考。但是我還挺想去……想看看澳洲是什麼樣子的,不然總覺得……又被拋下了。”林向嶼的手握緊成拳頭,又不得不鬆開。他想說,別去了,澳大利亞那麼遠,被分割在南北兩個半球,你別去了,留下來,好不好。可是他有什麼資格呢?林向嶼在心中問自己,以什麼樣的身份,去阻止她實現願望,她的夢想?自己當初去美國,胡桃又何曾說過一句“不要去”?她總是支持他,鼓勵他,站在他的身邊。這一次,換作他來送她離開。她等了那個人那麼多年,自己和胡桃之間,至少有一個人能夠幸福,就夠了。
“去吧,”林向嶼端起自己麵前的白玉瓷酒杯,輕輕碰了碰胡桃的酒杯,說,“去看看傳說中的黃金海岸。”“對了,那天在展館,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胡桃問。林向嶼笑了笑:“有嗎?我都不記得了。”“算了,肯定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林向嶼點點頭,目光從胡桃的身上挪開,透過打開的窗戶,看著遠方,輕聲說:“是啊。”很遠很遠的地方,他想,這個世界上啊,最難不過兩情相悅,其次才是天長地久。
展館的開辦大獲成功,甚至有人從別的城市趕來。尤其是青少年,三五成群,他們站在大屏幕麵前,看著蔚藍色的大海,竊竊私語,不知道是誰大聲地說:“等我長大以後,要當一名航海家,在海上乘風破浪!”
“我要當一名獸醫!可以治好很多很多受傷的動物!”“那我要做科學家!讓人類聽得懂海豚說的話!”林向嶼站在一旁,不知道為什麼,一時間感動得眼眶發紅。“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他在心底嘲笑自己,好似看到了十二歲的林向嶼,對胡桃說,這是我的夢想。你一定也會為我感到驕傲的吧。這天,展館打烊,遊客都離開後,林向嶼一個人在展館的樓梯上坐了很久,他想起了一些沒有太多意義的陳年往事,然後拿起地上的微型操控器,按下按鈕。中央空白的水晶展櫃發出輕微的聲音,下格打開來,托著一張照片升上來。她問他,那天有什麼話想要對她說?他想說的是,喂,胡桃,其實你不知道吧,我還有一個夢想— — 展館清冷的燈打在照片上,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女孩子坐在悍馬的車前蓋上,對著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的背後是漫天大雪,她一頭漆黑的長發垂下,唇紅齒白,驚鴻一瞥。“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哭嗎?”“不會,我會隨你而去。”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最好的朋友,林向嶼苦澀地笑,也是最好的束縛,最好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