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造局”三個字讓高翰文怔住了,又想了想,回頭對海瑞和王用汲:“既然是織造局那邊的事,我得去。二位先去糧市吧。”

海瑞看著高翰文漸漸走遠,眼裏竟露出了一絲擔憂……

再矜持,高翰文一進到如此大的作坊,見到如此多的織機在同時織著不同的絲綢,也有些吃驚。

沈一石陪著他慢慢走著,大聲說道:“宮裏每年用的絲綢有一半就是這裏織的。嘉靖三十二年前沒有海禁,運往西洋的絲綢也有一半是這裏出的。”

高翰文點著頭。

沈一石:“這裏太吵,我陪大人先去看看綢樣。”

高翰文已經有些“世間之大,所見太少”的感覺了,一邊點頭一邊隨他走去。

沈一石竟破天荒將高翰文領到了他那座從來不讓旁人知道的別院。

一走進院子,還沒到沈一石那間琴房,高翰文便在院子中間站住了,眼中露出了驚詫的神色。

“《廣陵散》!”高翰文心裏暗叫了一聲,被琴房裏傳來的琴聲越聽越驚,一時怔在那裏。

沈一石也在他身邊站住了,斜望了他一眼,心裏便已有了幾分把握:“大人……”

高翰文驚醒了過來:“這是什麼地方?綢樣在這裏看?”

沈一石微笑道:“是。以往西洋的客人看綢樣都是到這裏來看。”

高翰文還是站在那裏,審視著沈一石:“養個高人在這裏彈《廣陵散》,讓西洋的客人看綢樣?”

沈一石故作吃驚:“高大人聽得出這是《廣陵散》?”

高翰文沒回他的話,仍然審視著他。

沈一石:“琴聲綢色,都是天朝風采。跟西洋人做生意,不隻為了多賣絲綢,將口碑傳到外邦也是織造局的職責。高大人竟也深通音律,職下就更好向大人詳細回話了。請吧。”

高翰文那雙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他緊跟著沈一石走向琴聲,走進琴房。

即使是白天,琴房裏也點著燈籠,燈光將衣架上一排排蟬翼絲綢被照得如夢如幻。

高翰文站在那裏目光慢慢掃視著,不是看絲綢,而是在尋那琴聲所在。

那琴聲偏被一簾垂下來的絲翼擋著,也就是東邊那張床,被那簾絲翼恰恰擋住。

“高大人請看。”沈一石捧起一件雙麵繡花的絲綢,“這種絲綢在西洋就很好賣,名字很俗,叫四季花開,他們偏喜歡。”

高翰文不得不裝出認真的樣子去看那件絲綢,一看,也還是被那段絲綢吸引了——就那麼大一件薄薄的綢衫,上麵繡的花何止百朵!而且花花不同,錯落點綴的又都是位置,顏色搭配也濃淡參差恰到好處。

沈一石放下了那件綢衫,有意領著他向琴聲方向走去。高翰文的目光又望向了擋著琴聲的綢簾。

沈一石:“那就先看這段綢簾吧。”

“好。”高翰文信步跟他走去。

琴聲還在響著,高翰文停住了。

沈一石也停住了,望向高翰文。

高翰文搖了搖頭,輕輕說道:“可惜,可惜。”

“什麼可惜?”沈一石故意問道。

高翰文:“《廣陵散》錯就往往錯在這個地方。嵇康本是性情散淡之人,偏又在魏國做了中散大夫,不屑名教,崇任自然,一生研習養生之道,然那顆心捧出來竟無處置放。後來悟得邙山是我華夏生靈之臍,唯有死後魂歸邙山方是真正的歸宿。故臨刑前悲欣交集,手揮五弦,神馳邙山,邙山在五音中位處角音,因此這一段彈的應該是角調。後人不知,音轉高亢,翻做宮調,以為其心悲壯,其實大錯。”

沈一石眼中也閃出光來,不隻是“此人入彀”的那種興奮,而是真有幾分知音恨晚的感覺,那目光看高翰文時便露出了真正的佩服。

沈一石:“鄙人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高大人可否賞臉。”

高翰文當然也猜到了這“不情之請”是要自己指點彈琴之人,那一分深處的雅氣便湧了出來,當即答道:“請說。”

沈一石:“請大人指點指點鄙處這位琴師,既為了朝廷跟西洋商人的生意,更為了不使《廣陵散》謬種流傳。”

一種舍我其誰之感油然而生,高翰文立刻答道:“切磋吧。”

沈一石:“那我先謝過了。”說著便抓住那簾綢翼,輕輕一拉。

那綢翼風一般飄了下來,高翰文的眼睛一瞬間凝固在了這個空間裏。

那張大床因鋪蓋了一張恰合尺寸的紅氍毹,儼然成了一張大大的琴台。

一身素白底子點染著淺淺藕荷色的薄綢大衫,跪在琴幾前的竟是一位風雅絕俗卻又似乎被一片風塵籠罩著的女子!

驚鴻一瞥,高翰文目光慌忙移開時還是瞬間感覺到了那個女子低垂的眉目間輕閉的嘴角處就像《廣陵散》,那顆心捧出來無處置放!

“你有福。”沈一石的聲音讓高翰文又是一愣,麵對幻若天人的這個女子,沈一石的聲音竟如此冷淡,“得遇高人,好好請教吧。”

那女子,芸娘慢慢升直了上身,兩袖交叉在身前一福:“我從頭彈,請大人指點。”

纖纖十指又輕放到了琴弦上,《廣陵散》的樂曲在四壁鑲著檀木的空間又響了起來。

沈一石這時輕步向門邊走去,輕輕拉開了一扇門隙,側身走了出去,又輕輕合上了那扇門。

這裏隻剩下了怔怔站著的高翰文,和十指流動漸入琴境的芸娘。

大明朝到了這個時期,特別在太湖流域一帶,手工業作坊經濟和商業經濟空前發達,市井文化也進入了一個空前的繁盛階段。這就有形無形作育了一批風流雅士,徘徊於仕途與市井之間,進則理學,退則風月。官紳商賈,皆結妓蓄姬,又調教出了一批色藝超俗的女子,集結在南京、蘇州、杭州這幾個繁華之地,高燭吟唱。構欄瓦肆紛起仿效,昆曲評彈,唱說風流,銷金爍銀,烹油燃火,競一時之勝!以致當時官場諺雲:寧為長江知縣,不為黃河太守。民間亦有諺雲:寧為蘇杭犬,不做塞外人。可見這方樂土成了天下多少人魂牽夢繞的向往。

高翰文本是蘇南書香大戶,從小骨子裏便受了太湖流域富庶書香子弟進則理學,退則風月的熏陶,加之聰明過人,於度曲染墨不止擅長,而且酷愛。隻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走了仕途,才抑住了這個心思,把那些吟風弄月的才具用到了程朱陸王身上。沈一石也正是憑著對當時這種風氣的把握,加上對這個人身世的了解,才把他帶到了這裏。——雅人或因清高而不合汙,卻絕不會以清高而拒雅致。

此刻,高翰文的眼睛閉上了,心神卻隨著芸娘的琴聲從這間封閉的琴房裏飄到了高山處,流水間。這時樂曲恰好彈到了高翰文進門時聽見的那個樂段,芸娘的手停了,波光流轉,望著高翰文的胸襟處:“剛才大人說這一段應該是角音,我明白了大人說的意思,但所有的曲譜上都沒有記載。請大人指教。”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高翰文心中那頭鹿此時怦然大動。一時忘了答話,忍不住向這女子望去。

恰在這時,芸娘的目光從高翰文的胸襟處往上一望,二人的目光一瞬間碰上了!

高翰文突然覺得頭皮觸電般一麻,立刻躲開了她的目光,望向旁邊,卻不見了沈一石!

畢竟十年理學,“良知”便像一根韁繩,時刻在拽住那顆放心。明珠在前,背後卻是一片黑暗。高翰文心中立刻起了警覺,大聲呼道:“沈先生!”

一片寂然。

高翰文快步走到了門口,正要去拉那扇門,那門從外麵推開了,沈一石一臉正經走了進來:“大人。”

高翰文審視著他。

沈一石:“當年嵇康在臨刑前彈《廣陵散》,三千太學生圍聽,竟無一人領會。以致嵇康有那句‘《廣陵散》從此絕矣’的千古之歎。前幾年也曾聽一些琴友談起,《廣陵散》隻能一個人彈,一個人聽,多一人便多了一分雜音。後來我們試過,果然如此。今天真人到了,指點了職下這位琴女後,在下還有好些話要請教。不知職下有沒有這份福氣。”

聽他竟然說出這番話來,高翰文大出意外,那份警覺立刻消釋了不少,臉上頓時露出了知音之感:“沈先生,我冒昧問一句。”

沈一石:“大人請說。”

高翰文:“你在織造局當什麼差?”

沈一石:“平時和織師們琢磨一些新的花紋圖案,主要還是跟外埠商人談談生意。”

高翰文:“可惜。”說到這裏,他又把目光望了一眼琴台前芸娘的方向,接著詢望向沈一石。

“是職下失禮,忘了向大人說明。”沈一石歉然一笑,“她叫芸娘,是我的親侄女。長兄長嫂早年亡故,我隻好把她接過來帶在身邊,教她樂曲琴藝。心養高了,不願嫁人。等閑的我也不好委屈她。二十了,竟成了我一塊心病。”

“難得。”高翰文脫口說了這兩個字立刻便感到失言了,緊接著說道,“野有餓殍,無奈不是雅談時。沈先生,還是去說說織造局絲綢的事吧。”說完,向門外走去。

沈一石眼中斂著深光,徐步跟出門去,走到門外又突然回頭。

芸娘這時正抬起了頭兩眼怔怔地望著走向門外兩個男人的背影,沒想沈一石突然回頭,立時又垂了眼。

“好好琢磨高大人的指點。慢慢練吧。”沈一石說這句話時聲調中竟顯出了一絲蒼涼,說完轉過頭快步跨過了門檻,把門帶上了。

大船小船,烏篷白帆,進離停靠皆井然有序,一千多年的營運,京杭大運河的起點,在這裏已經磨合得榫卯不差。

海瑞和王用汲這時站在碼頭的頂端,靜靜地望著鱗次櫛比裝貨卸貨的商船,望著碼頭上下川流般背貨的運工和那些綢擺匆匆的商人。

王用汲:“剛峰兄以前來過江南嗎?”

海瑞:“沒有。”

王用汲突發感慨:“‘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柳詠科甲落第,奉旨填詞,遊遍東南形勝,反倒是福。”

海瑞:“我寧願待在鄉野。”

王用汲:“繁華也不是不好。天朝大國,若沒有了這些市鎮,鄉民種的桑棉麻,還有油桐棕漆,便沒有賣處。光靠田裏那幾粒稻穀也過不了日子。”

海瑞:“你說的當然有理。我隻怕富者愈富,貧者愈貧。”

王用汲:“均貧富是永也做不到的事。我們盡量‘損有餘,補不足’吧。”

海瑞望向王用汲:“難怪你總要送我綢緞衣裳。”

王用汲笑了:“實不相瞞,我在家鄉也有七八百畝田地,比你的家境好。但願你這個劫富濟貧的官不要到我那裏去做知縣。”

海瑞:“抑豪強也抑不到你這個幾百畝的小田主身上。”

王用汲:“那就好。幹完淳安這一任,我就跟譚子理去說,讓他和上麵打個招呼,要吏部把你調到我老家那個縣去。為家鄉父老請一片青天,我也賺個口碑。”

“你太高看我了。”海瑞說完這句話,他又望向了江麵,“這一次能不能離開淳安還不知道呢。”

王用汲的興致被他打斷了,也隻好轉眼向碼頭,向江麵望去。

“糧船是什麼時候開市?”海瑞又問道。

王用汲:“一般都是辰時末巳時初。快開市了。”

海瑞:“那我們下去吧。”

王用汲:“好。”

二人還未舉步,身後突然傳來了跑步聲。

二人回頭望去,一隊官軍有拿著長槍的,還有提著火銃的,跑了過來。

“走!快點!就是靠左邊那十幾條糧船,圍住,不要讓他們跑了!”一個挎刀的隊官在大聲吆喝。

“閃開!”

“抓賊船的!都閃開了!”

那隊兵一邊呼喝著,一邊向碼頭下跑去,許多運工連人帶貨被他們紛紛撞倒!

海瑞的臉立刻凝肅了:“看看去!”

二人聯袂向碼頭下疾步走去。

這些兵抓船好狠!一靠近就先把拴船的纜繩控住了,接著十幾個提火銃的兵朝著船上的桅杆就開火!

有幾條張了帆的船,帆篷被打斷了桅繩,立刻飄了下來。

另外幾條沒有張帆的船,桅杆上的繩也被火銃打斷了。

火銃射的都是火藥和散彈,在銃管口噴出時還是一團,射到了船上已是一片。有些糧袋被打得炸開一個個蜂窩般的口子,那稻穀便湧流了出來,流到船舷邊上,流到河裏。

船上有些人便去堵糧袋上的口子。堵住了這個,那個還流。有人便整個身子趴到糧袋上。

“不要動!”

“都出來,跪在艙板上!”

前一隊放完銃的兵開始換火藥,另一隊拿銃的兵又將銃口對準了糧船。

船上那些人好心疼,卻不得不鬆開了堵糧袋的手,離開了堵糧袋的身子,走到艙板上。

那些火銃都對準了他們:“跪下!”

有些人在艙板上跪下了。

提長槍的兵幾人一隊分別從跳板跑上那些糧船。

有一條船上的人卻都還直直地站在那裏。

那隊官叫了一聲:“火銃!”

幾條火銃便對準了那條船上直立的人。

那隊官站在岸上:“叫你們都跪下,聽見沒有!”

那條船上有幾個人慢慢彎下腿去。

“不要跪!”一條漢子喝止了他們,“我們也沒犯法。你們站在這裏,我去說。”

那漢子說著便向跳板走去——這人就是齊大柱。

那隊官的臉鐵青了,對身邊舉銃的兵:“這是個為頭的,放倒他。”

便有幾杆火銃對準了跳板上的齊大柱。

那齊大柱走到跳板中間卻停住了,突然向著碼頭上和岸上越圍越多的人群大聲喊道:“各位鄉親,我們是淳安的災民。遭了大災,每天都在餓死人。我們集了些錢到杭州來買些糧,為了回去救命!”

聽他說到這裏,碼頭上岸上起了嘈雜聲。

那些兵也被他這一番喊話弄得一時愣在那裏,那幾杆對著他的火銃,便一時也僵在那裏。

齊大柱接著大聲喊道:“官府現在卻要抓我們,斷我們的救命糧!我們要是被打死了,請各位做個見證!”

那隊官終於緩過神了,不敢再叫放銃,吼道:“抓了他!”

話剛落音,卻聽見“砰”的一聲,一杆火銃響了!

原來是有個兵因慌張沒聽清號令,扣動了火銃的扳機。

所有的目光都還來不及看清,便見跳板上的齊大柱跪了下去,兩手卻緊緊地抓住跳板兩側的邊沿。

岸上碼頭上立刻起了喧鬧聲!

那些本來準備去抓人的兵都站住了,那個放銃的兵也慌了,連忙將火銃往地上一丟。

那隊官走過去踹了他一腳,接著卻吼道:“丟什麼銃?撿起來!”

那個兵慌忙又撿起了地上的銃,對準了那條船。

那個隊官大聲喊道:“打了就打了!抓人!”

幾個拿長槍的兵便向那條船的跳板跑去。

船上兩個年輕漢子已經跑到跳板上,去扶齊大柱:“大哥!”

齊大柱低聲喝道:“退回去!”

那兩人慢慢退了回去。

長槍兵已經跑向了跳板,最前麵的兩個兵跑到他麵前停住了,兩根長槍指向了他:“站起來!”

齊大柱伸直了上身,右邊那條腿露出來了,血在不斷地往外流!

那兩個兵的目光中也露出了一些驚憐。

齊大柱倏地扯開上衣脫了下來,繞住流血的右腿一紮,這才光著上身慢慢站了起來。

齊大柱望著麵前的兵:“各位大哥都是浙江的鄉親吧?”

那幾個兵互相望了一眼,沒有接言。

齊大柱:“我們是淳安的災民,不是賊。你們要扣了我們的船,就有許多鄉親要餓死。”

那些兵站在那裏。

岸上那隊官見那些兵都愣站在跳板上,又大聲吼了起來:“怎麼不抓人!”

那些兵的槍又都對向了齊大柱。

“太不像話!”緊接著一個聲音響起。

許多目光循聲望去,是王用汲,這時的他也青了臉,大步向那隊官走來。

海瑞開始也是一詫,緊接著,也大步跟了過去。

“你們是哪個衙門的?”王用汲望著那隊官。

那隊官也望著他,審視了片刻:“臬司衙門的,奉命抓賊,貴駕最好不要多管閑事。”

王用汲:“他們都已經說了是災民,買糧自救,你們還要傷人抓人,就不怕有人告了上去?”

那隊官:“貴駕在哪裏供職?”

王用汲:“我是新任建德知縣。”

那隊官立刻放鬆了下來:“這些人是淳安的,我是奉省裏的命令辦事,你大人還是去管建德的事吧。”說到這裏,又轉對那些兵:“抓人扣船!”

“那就該我管了。”海瑞大聲接道,幾步走到那隊官麵前,“你說他們是賊,是什麼賊?”

那隊官開始還以為海瑞是王用汲的長隨,現在見此人透出的威勢大大過於剛才那個建德知縣,心裏便沒了底:“貴駕是……”

海瑞:“不要問我是誰,先回我的話。”

那隊官:“巡撫衙門有告示,這一段糧市禁止買賣糧食。私販糧食的都要扣船抓人。”

海瑞:“我就是不久前從巡撫衙門出來的,怎麼不知道這個禁令?”

那隊官一愣:“這個在下就不清楚了。我們是奉了臬司衙門的命令來辦差的。”

海瑞:“那就行了。告訴你,這件事該我管。立刻叫你的兵下船。”

那隊官:“那恐怕不行。要退兵我們得有臬司衙門的命令。”

海瑞緊盯著他:“先放人放船。過後我跟你一起到臬司衙門去說。”說完這句便不再理他,向齊大柱那條船走去。

所經之處,那些兵讓開了一條路。

走到了跳板前,海瑞對仍站在跳板上的幾個兵:“下來!”

那幾個兵見自己的隊官對此人都甚是禮敬,便都從跳板上退了回來。

海瑞走上了跳板,走到齊大柱麵前:“你真是淳安的災民?”

齊大柱:“是。我是淳安的桑農,叫齊大柱。”

海瑞:“你買的這些糧真是為了回去救人?”

齊大柱:“田價已經被他們壓到八石一畝了,我們想自己弄點糧,為明年留條活路。”

海瑞聽他說的正是眼下淳安的實情,便點了點頭,望著他:“民不與官爭。你把鄉親和船都帶回去。這裏的事我來管。”說著望向船上的人,“你們把他扶上船去。”

船上兩個年輕漢子連忙走過來了,在背後扶住了齊大柱。

齊大柱仍然站在那裏沒動,望著海瑞:“我想問一句,大人是誰?”

海瑞壓低了聲音:“我叫海瑞,就是你們淳安的新任知縣。”

齊大柱眼中閃出光來,帶著傷跪了下來,那兩個扶他的人也被他的勁帶著跪了下來。

海瑞:“不是見禮的地方。過兩天我就到淳安了。你們帶著船立刻走吧。”

齊大柱站起來了,被那兩個青年漢子扶著走上船去。

海瑞仍然站在跳板上,目光轉向另外幾條船上的兵:“你們都退下來!”

那些兵都望向岸上的隊官。

那隊官還在那裏猶豫出神。

站在隊官身邊的王用汲對他說道:“都說了我們和你一起去臬司衙門,還不退兵,你的差到底還想不想當了?”

那隊官隻得大聲喊道:“都退下來!”

各條船上的兵紛紛踏上跳板退到了岸上。

海瑞這才從跳板上也走到岸上,向那些船大聲說道:“開船!趕緊把糧運回去!”

一些船工爬上了桅杆,連接被火銃打斷的桅繩。

一條條船上的帆篷拉起了!

海瑞對那隊官:“去臬司衙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