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說:“狼關在籠子裏,它能不哭麼?”
老千說:“許是關得久了?”
老郭說:“狼是有野性的。常年關著,也不是事。”
薛行長說:“那象呢?像哭什麼?”
老郭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說:“行了,不談了。換地方。馬上換地方。這地方不吉利。”
聽他這麼說,任秋風笑了。
老郭看了他一眼,說:“你不信?”
任秋風說:“我不信。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不信這一套。”
老郭站起身,意味深長地說:“你會信的。”
薛行長跟著站起身,說:“老任,這樣吧,中午,哥幾個請你吃鮑魚。”
任秋風也站起身,卻說:“各位,對不起了,有幾家銀行,還在辦公室等著呢。”
老郭說:“那好,咱改天再談。”
等三人走後,任秋風又獨自一人默默地在那兒坐了一會兒。他心裏說,一個唯物主義者,能怕狼哭麼?此後,這裏就成了任秋風常來的地方,凡有重大事情,都是在這裏談的。這裏既舒適安靜,還有一定的挑戰性。
這天晚上,任秋風回到家時,已是夜半時分了。上官挺著肚子迎上去接過他脫下的夾克衫,突然說:“你走路的腳步比以前重了。”
任秋風說:“是麼?”
上官說:“是,以前你走得快。現在比以前穩了,重了。”
任秋風說:“可能是有點累。”
五
近段時間以來,任秋風腦海裏常常會飄出這麼幾個字:
——同誌,要警惕呀!
他是很警惕的。離開那些人的時候,他也常常反思自己,不停地告誡自己:你千萬不能頭腦發熱!是呀,有時候,坐在辦公室裏,連任秋風自己都有些恍惚,怎麼突然之間,他就有一個億的身價了呢?
當然,這說的是金色陽光,說的是無形資產。可誰來代表金色陽光呢?誰來代表無形資產呢?毫無疑問,隻有他。
任秋風已有很多個夜晚沒有回家了。他正在草擬一個宏大的遠景規劃……商場本是沒有地球儀的,他讓采購人員專門去廠家訂製了一個最大的、有一人多高的地球儀!放在了他的辦公室裏。爾後,他每天都要站在地球儀前,看一看:美利堅合眾國,該從哪裏登陸呢?!
為-了慎重,他也請教過很多專家,開過多次的專家座談會。可專家們一個個都像是撐船來的,很瀟灑、很飄逸,很蜻蜒點水。他們從宇宙觀到人類學;從馬克思到洛克菲勒;從有氧運動到貝貝裙;從海豚式管理到w形思維;從呼拉圈到羅斯福新政;從範蠡到比爾,蓋茨……說得頭頭是道,天花亂墜。爾後,吃了飯,擦幹了嘴上的油,收下一紅包(谘詢費)走了。
這天晚上,九點鍾的時候,已到了商場下班的時間了。可他下樓後,卻見商場的職工竟一個也沒有走!他們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小聲吵吵嚷嚷地像是在議論什麼。任秋風說:“怎麼回事?下班了,你們怎麼不走啊?”
職工們一聽到老總的聲音,馬上就圍上來了。那些臉,就像是葵花向陽一樣,全都無比信任地望著他。他們圍著任秋風,亂嚷嚷地說:“任總,聽說商場要搞股份製,我們能不能人股?!”有的說:“任總,真的假的?我一親戚也想人股?他說錢能生錢!”有的說:“恐怕首先得保證商場的職工……任總,你說是不是?!”
見群情激昂,任秋風笑著說:“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們聽誰說的?再說了,入股是有風險的,你們也不怕錢打水漂?”
眾人像歡呼似的,齊聲高喊:“我們相信任總!”
這就是群眾的聲音。這些話聽了,真叫人熱血沸騰啊!可任秋風仍然抑製著自己的情緒,對眾人說:“回吧,都回吧。我會考慮大家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