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是推銷俄羅斯產品的。這是一個看樣子有三十多歲的女人,她個子高高挑挑的,披一雪白的羊毛大披肩,臉上帶著嫵媚的笑:“任總,你去過俄羅斯麼?”任秋風說:“沒去過。”她說你真應該去一趟。這樣,我們遠東國際貿易公司包了,你來往的路費我們全包,請你去一趟俄羅斯。那裏真值得一去!說著唱起來了:深夜花園裏四周靜悄悄,樹葉也不再沙沙響,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唱著,突然問,我唱得好麼?任秋風說,你的產品是什麼?她說我跑遍全國,你這裏是最好的,一流的。我做邊貿的,就想把最好的貨放在你的商場裏。任秋風說,“你代理的產品是什麼?”她再次嫵媚地一笑:“你這裏需要什麼,我就可以給你帶什麼,我可以給你搞一個俄羅斯專櫃,怎麼樣?”說著,她從提著的包裏一件一件往外拿,先擺出了一套“俄羅斯套娃”,爾後是桌布、軍用望遠鏡、大披肩、圍巾、不鏽鋼小勺……一擺一片。任秋風一笑:“專櫃,我們這兒已經有了。”她扭了一下身子,昵昵地說:“你讓他撤了,你讓他撤了麼,啊嗯?”
第三個一進來就鬼鬼祟祟的。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包袱,圓滾滾的。他的眼睛很小,鼻子上有一個小肉疙瘩,他每說兩句話,就要摸一下那肉疙瘩。他說:“任總,你是見過大世麵的,錢不咬手吧?你要是怕錢咬手,我就走了。”任秋風一擺手說:“出去出去。”他說你聽我說完麼,你得讓我把話說完。我別的事沒有,我就是給你送錢來了。日本不是有日立麼?我這是國立牌電視。我電視的牌子就叫“國立”。你隻要讓我進場,別的事你就別管了,咱五五分成。我隻對你一個人,這行吧?你放心,這電視明說了,是假的,是以舊翻新。但看三個月決無問題。咱就給他來個保修三個月,三個月以後,就不是咱的事了。我決不讓燙你的手!現在的人,隻認假,不認真;隻認小道,不認大道……任秋風伸手一指:“出去。”
第四個人穿了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他進門就先行了一個軍禮,說:“老營長,還認識我麼?”任秋風趕忙站起來,“你是?”他說咱是一個團的。我是三營,叫王先龍。任秋風一聽,說:“噢噢,你,你怎麼來了?”他說我複員了,來看看老首長。先說,我可沒什麼事,就來看看你。任秋風笑了:“有事你說。”他說其實也沒什麼事,一點小事。咱那些戰友說你這金色陽光都國際上有名了?!這可不簡單哪。你弟妹在家辦了個服裝廠,大小也算是個鄉鎮企業。她讓我……任秋風截住他的話,說:“先龍,咱這兒進的可都是名牌產品。”他說:“明牌。就是明牌。咱那西裝就叫個‘明牌’。”任秋風說:“先龍啊,別的事都好說,這個事我不能答應你。”他說你試試麼,你先賣賣試試。任秋風說:“你這不是讓我砸牌子麼?這不行。”沒想到,這位卻身子一出溜,依著辦公桌跪下了。其實他下跪時悄悄把重力放在了一條腿上,那手垂下時,在右腿下墊了一個小黑包,他不想跪髒褲子。他說老首長,隻有你能救我了。不瞞你說,你弟妹急得都快上吊了!那西服是做出來了,可都壓在那兒賣不動……任秋風趕忙說:“起來,你起來。這像什麼話?”他說驢把人都日死了,我起不來了。任秋風怔怔地望著他,沉思片刻,伸手把幾個兜全摸了一遍,從兜裏掏出五百塊錢,放在他麵前,說:“這五百塊錢你拿上,要是願留下,就在這兒幹吧。這也是破例。別的,我就幫不了你了。”
第五個,這人是溫州的。也是小個,倆眼賊亮,拿的是一百二十顆扣子。進來後,他什麼也沒說,就把扣子一排一排地攤在桌上。他說這扣子全是我一個人琢磨出來的。這十二顆是“風係列”,這十二顆是“花係列”,這十二顆是“水係列”,這十二顆是“鳥係列”,這十二顆是“書係列”,這十二顆“獸係列”,這十二顆是“扇係列”,這十二顆是“果係列”,這十二顆是“竹係列”,這十二顆是……任秋風看了,說:“不錯,你很有創意。”他說:“有創意是有創意,我房都賣了,我老婆也跟我離婚了,我還一分錢沒賺呢!”任秋風說:“行,往下你就會賺到錢了。東西不錯,你可以進商場。”這溫州人感激涕零地說:“任總,你真是我的恩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