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丹也道:“愚兄也是為此猶豫難決。”
王常搖頭道:“兩位兄長多慮了。人家不是說得清清楚楚麼,如果恢複劉漢,不敢獨享榮華富貴。如今天下紛亂,群雄並起,更需要我們看清形勢順勢而動。過去漢成帝、哀帝衰微無嗣,王莽得以篡漢自立,擁有天下,但政令苛酷,傷了百姓之心。使得民心思漢,人人欲動,我等因此起兵。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興也。欲建功立業,必當下順民心,上合天意。如果倚強恃勇,任性胡為,就算僥幸得到天下,也會再次失掉。秦皇贏政,西楚霸王,何等威武,尚且覆滅,何況我等小人,相聚草澤之間?南陽劉氏,舉旗起兵。劉演、劉秀其人其誌,咱們也看到了,不是咱們能夠相比的。與這樣的英雄豪傑合兵,必成大功。這可是上天賜給的大好時機,千萬不可錯過。”
張印心悅誠服,笑道:“顏卿到底是讀過書的人,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愚兄今兒個豁出去了,就聽你的,跟姓劉的合夥幹。”
成丹也表示同意。
“你們都不怕姓劉的,我還怕他們什麼?”
三人走出小室,來到中軍大帳,請來劉演、劉秀,重新敘禮入座。王常說明三人同意合兵之意,劉演高興萬分,拱手道:“我謝三位渠帥。棘陽危急,事不宜遲,請三位渠帥一起早定破敵大計。”
張印爽朗地一笑道:“既然合兵,咱們就是一家了。有我們下江兵作外援,破甄阜大軍有何難哉。咱們裏應外合,出其不意,何愁新軍不破。”
“對,裏應外合,新軍必敗。”王常、成丹也是信心十足。
劉秀謙恭含笑道:“張帥之計,固然可破甄阜大軍。可是總合貴軍和棘陽義軍,與甄阜大軍數量相當。破敵軍之時,義軍難免也有損失。在棘陽時,在下想到一條破敵之計。既可補我軍損失,解缺少糧草之急,又可動搖新軍軍心。隻是苦於兵少,無法實施。現在有貴軍相助,真是天助我也!”
張印忍不住大聲道:“劉三將軍既有如此妙計,就請說來聽聽!”
“甄阜、梁立賜眼睛隻顧盯住棘陽,藍鄉必定空虛。何況新軍新勝,又逢新春大年在即,必然沒有防備,貴軍可潛師夜出,突襲藍鄉,截其輜重,一舉可成。新軍失去輜重,軍心必亂。貴軍趁機與棘陽義軍裏應外合,內外夾擊,甄阜、梁立賜必死無葬身之地。”
張印、成丹、王常聽了,忍不住齊聲稱道:“將軍果然妙計!”
王常卻又道:“劉三將軍之計可用。但是,我下江兵對棘陽、藍鄉地形不熟,夜襲恐有不便。”
劉演忙道:“如果三位渠帥不介意,在下可以暫且指揮貴軍襲取藍鄉。”
王常掃了張印、成丹一眼,見兩人點了點頭,便笑道:“既如此,有勞柱天大將軍。我等願在帳前聽用。”
劉演感激萬分:“難得三位渠師深明大義。我棘陽義軍太感激你們了。”
劉秀不安地道:“大哥是軍中主帥,身不在棘陽,棘陽義軍如何破敵?”劉演坦然笑道:“三弟謀略過人,帶兵有方,在軍中聲望頗高,可回棘陽代理漢兵主帥職權。有新市平林各位渠帥相助,一定能旗開得勝,大敗新軍。”
商議已定,下江兵三位渠帥高興萬分要大擺酒宴款待客人。劉秀婉言推辭道:“軍情如火。在下要返回棘陽,做好大戰前的準備。”
王常三人不便挽留,便和劉演一起送劉秀出了軍營。五人約期破敵。劉秀上馬,拱手而別。
大年三十棘陽城裏義軍中軍大帳前,搭起臨時的靈堂,死於亂軍中的劉氏子弟和義軍將士的牌位依次擺放在正中。劉秀、鄧晨、伯姬等人,一身犒素,哭倒在親人的靈位前。
哭祭完親人,劉秀昂然站起,淚眼掃視一遍眾將帥,一指排列整齊的親人牌位,亢然道:“他們是我們的親人、弟兄,就這樣死於殘暴的新軍之手,可是,他們的血不能白流。今天哭祭他們,就是要激起大家同仇敵愾之心,與甄阜決一死戰,為死去的親人報仇雪恨!”
悲憤到極點的人們頓時情緒激昂起來,振臂高呼:“對,拚死一戰,也要給他們報仇雪恨!”
“殺甄阜、梁立賜,為親人報仇!”
這一開頭,五萬義軍立刻激憤難當,同時憤起高呼:“殺掉甄阜、梁丘賜,為親人報仇!”
“對,不光要殺掉這兩個孬種,還要殺到長安去,宰了王莽!”
怒吼聲一浪高過一浪,整個棘陽沸騰起來,喪失了多日的活氣又恢複過來。
第二天,雖然一夜不得安眠,但大家好像換了個人,個個精神煥發,人人豪情滿懷。登城牆眺望,見對方軍營中人頭晃動,人馬不斷往藍鄉方向移動,估計大哥在藍鄉那邊已經得手。劉秀一聲令下,眾將士重整戎裝,打開城門,爭先恐後奮勇衝向新軍。
新軍當然不是省油的燈!甄阜和梁丘賜雖然出乎意料地被人攻破了藍鄉,但在他們眼裏,被圍困在棘陽的漢軍已經沒了多少戰鬥力,即便在丟失了糧草的情況下,也能把這幫疲憊之眾收拾掉。按甄阜的如意算盤,先盡快把棘陽漢軍滅掉,然後回頭全力對付藍鄉的下江兵。他正準備下令大舉攻城,卻見漢軍主動出擊,似乎正合了自己心意。
麵對洶湧而來的漢軍,甄阜和梁丘賜端坐馬上,臉上露出輕蔑而詭異的笑意,梁丘賜拉長消瘦的長臉看看甄阜:“這幫泥腿子,終於坐他娘的不住了。好,他們先動兵,咱們就來個以靜製動,看我新軍如何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這次要不留情麵,務必一網打盡,以絕後患!”
雖然兵家都知道戰場上有輕敵之心乃一大忌諱。但在自我感覺良好的情況下,難免要掉以輕心。這一點,劉秀已經根據甄阜和梁丘賜的性格,猜測得差不多。他則反其道而行之,盡力審時度勢,以容應戰。而從容不迫、深藏不露正是劉秀作戰和為人的幾大秘訣。他早已運用得靈活自如。
霎時間,兩股力量一經接觸,如同兩塊巨大的烏雲互相撞擊,頓時閃電大作,狂風怒吼,簡直要飛沙走石,天地為之震撼。刀光劍影,血染沙場,兩軍兵力相當,實力不相上下,真正是一場惡鬥。正在相持不下之際,誰也沒有注意到,東方天邊,一陣烏雲悄悄壓來,瞬時罩臨戰陣上方。大白天的光線頓時變暗,而且越來越暗。專注打鬥的兵士也感覺到了,他們疑惑地瞅空兒四下看看,到底怎麼了?
劉秀高踞戰馬上,對此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戰場上必須傾注全力才行,外因分心,對作戰相當不利。而此時,雖烏雲密布,但滴雨未下,真正是密雲不雨,陰森的天空簡直有幾分恐怖了。劉秀努力讓自己鎮定片刻,忽然果斷地一揮令旗,大聲命令:“所有騎兵,立刻向前猛攻!一直向前,不用回頭!”
劉秀此舉不無道理。早在決定出城接戰前,劉秀已經了解到,舂陵義軍以前曾占領過棘陽城附近方圓近百裏的麵積,對這裏周邊的地勢可以說了如指掌,別說風雨兼程,就是摸黑前行,也手到擒來不成問題。正巧這次出戰時考慮到這一點,特意分配騎兵較多。就在雙方精力分散,都有怯意的時候,忽然有鐵騎踩踏而來,直衝進新軍陣營中。由於騎兵攻擊力強,又有人高馬大的優勢,所向披靡,根本沒法阻擋。三下兩下,就把新軍撕開一條缺口,如狼驅羊,殺得對方一片鬼哭狼嚎。然而不等新軍逃奔,義軍騎兵已兜圈子趕在他們前麵,一場拚死血戰更加波瀾壯闊,更加慘烈。這時天也湊興,電閃雷鳴,馬嘶人號,聽來驚心動魄,方圓幾十裏的地麵也似乎膽怯似的寒戰不停。
風卷殘雲很快過去,陣雨驟停,棘陽城外寂靜無聲,幾聲烏鴉的哀鳴尖利地刺破天際。雖雨後霧氣濛濛,但戰後慘不忍睹的場麵依然清晰可見。橫屍遍野,血流成河,殘肢斷臂四處丟棄,每一片地麵都變成黑紅顏色。就在剛才兵敗如山倒的一片混亂中,甄阜和梁丘賜也葬身於亂刀之下,他們斜臥在中軍大旗下,麵目猙獰,卻又滿麵疑惑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