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看了一會虎叔教導孩子們練功,又將柴重新背在身上,向著村子東邊走去。
就在他轉身走開以後,正在親手糾正一位練樁少年姿勢的李虎似無意的向著樹林中看了一眼,滿是讚賞,些許遺憾。
村東頭有一戶老人家。文七阿爹,阿娘稱他為三叔,文七便稱叫他三爺爺。文七聽爹娘說,三爺爺年輕時候中過秀才,是村裏從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唯一的文化人。
文七想爹娘口中的前不可考也不過百年,他始終不相信村子從誕生開始唯一一個會識文斷字的三爺爺會待在村子裏守著他那空蕩蕩又破舊的房子,文七不相信的事,他也便感覺不可信。
至於村子裏的其他人,文七都不是太了解的,與他們每日的交道隻局限在七尺門寬的空間中。他們打趣喊一聲,七仔。文七甜甜一笑,劈柴呢。三步路的時間,他來不及說其他的話。
三爺爺家裏文七劈柴之餘是比較喜歡常去的,他的嘴裏有諸多故事。文七常常想,即便三爺爺不是什麼秀才,他也是一個說書的,不然他哪來的那麼多的故事。文七渴望外麵的世界,而三爺爺的嘴巴卻是文七獲取外界信息的惟一渠道,所以文七總時時的纏著三爺爺。
在三爺爺的故事裏,文七尤其喜歡三個。
孔丘浩然正氣止世間諸侯幹戈,救萬人性命。
李太白詩成刻山,踏空巡遊。
屈正則憂國憂民,離騷絕筆,覆楚地百年,鳥無嘶鳴,人情悲涼。
……
這些故事每每都聽的文七熱血沸騰,更增加了他對這些傳說故事的向往,即便三爺爺要求自己每日送柴給他也於是毅然每天帶上劈的幾擔柴供三爺爺生火以換來幾個故事。
三爺爺的家中簡陋的狠,一張鍋,一張桌,一隻碗,一盞燭,一口井加之門框上的一條匾,上麵寫著什麼,文七並不識得。雖然與三爺爺相處的時間比較長,但是文七卻識不得幾個字,隻覺得門框上的字體方方正正的有些架勢。
三爺爺家實在空曠的可憐,而他家中犄角裏的幾窩老鼠反倒生的可愛,為這個家添了些生氣與活力。
“七仔,識字去啦,多念幾個呐。”村中嬸子端著髒水往路邊倒,抬頭看到了文七。
“不是的,嬸子。”文七有點不知所措。
“回頭也讓俺家狗子給那老家夥送點柴火去,強成驢的老家夥!”嬸子轉身進了門。
文七不敢再抬頭,一股腦向東走,恐怕有人再打他的哈哈。村裏人都知道,三爺爺從不教村裏孩子識字。偏偏他又癡迷三爺爺的秀才身份和豐富的故事時時與其親近,村裏人卻又誤以為三爺爺暗地裏教他識字而常常打他的哈哈。
他雖有些微惱,卻也不至於頂嘴。
“三爺爺,柴給你放簷下了。”他立在三爺爺門口,門是閉著的,他不敢私自推門。
三爺爺跟文七說過,想做一個文人,就要先懂得禮節。他不知道禮節是什麼節,跟中秋節,春節有什麼區別。但是三爺爺已經教導過他,不可擅自推別門而入。
站在門口等的有些無聊,索性拔根野草叼在嘴裏,一邊看著門框上匾中的字一邊在地上比劃。
一條一條的線拚在一起就是字,文七實在難以理解那麼多字到底該如何去分辨。
難道數有多少條線?文七撓了撓頭,有些得意的想。
抬起頭,看著仍舊一動不動的木門,他有些疑惑。
嘎吱
似乎響應著文七的疑惑,老舊的門突然發出厚實的摩擦聲。
“李老,還請多加思量。”一個儒生模樣的人作揖退步而出。
“你先回吧。”三爺爺朝那儒生揮了揮手,緩緩的道。
文七趕忙站起來跑到一邊,看著儒生將身體努力的彎起,雙手緊貼舉過頭頂,柔柔的應一聲,“後生告退。”
那儒生經過文七時,似乎有意,似乎無意的看了一眼文七在地上的比劃之作,而後搖了搖頭,口中發出一聲歎息離去。
文七轉頭看向三爺爺,三爺爺衝他也揮了揮手。
“小七,今日你先回去,明日再來吧。”
文七嘟了一下嘴,暗道為何不早點通知他回去。雖這樣想,卻也恭恭敬敬的答了一聲好。
正欲離去,忽然想起來時撩在身上的柴,便隻得轉身向三爺爺交代,門口有幹柴,最近天氣轉涼,早上又有霧氣,千萬別忘將柴攜進去。
說完也慢慢的轉身離去了。
此時,霧氣已比來時柔和了許多,太陽光直射在仍站在門前的蒼老男人的臉上,印出一片片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