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古板了！你這種方式我怎麼可能當上王！”謜每次這麼說的時候，潾就覺得眼前這個人好陌生。潾認為，天下不是某一個人的，而我們隻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要是以前的謜，也一定會讚同他的想法。但是現在完全不是，他的朋友變了，而他卻沒有變，對他的心也沒有變。他對於謜來說，不再是給出忠告的朋友，而是變成了一個讓他心煩的嘮叨鬼。其實，謜對其他儒臣的諫言還是虛心接受，並請求他們的諒解，在他們麵前他是一位善於納諫、善於用人、寬厚仁義的明君；而在潾麵前根本無所顧忌，赤裸裸地展現出自己狡猾、陰險、弄權的一麵。他對自己的諫言總是拒絕接受，潾覺得痛苦難言。潾有時候會想，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謜才會變成這樣。但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他的猜測。潾看著謜，平靜地說：“邸下曾經說過，爭奪王位是為了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微臣雖不才但為了幫助邸下實現宏偉大業，也盡心盡力，竭盡所能。邸下一直對微臣以友相待，微臣感激不盡。作為王室宗親，作為朋友，臣早已下定決心遠離朝廷政治，不給邸下帶來任何麻煩。現在邸下身邊人才濟濟，羽翼豐滿，大業即成，也是我隱退離開的時候了。況且，父親離世前希望我遠離朝廷政治，我也自當謹記。”“那都是借口！”謜搖了搖頭，有些扭曲的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如果不弄清真正原因，我是不會放你走的！”“剛才臣說的句句屬實。”“哼，我才不會相信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既然你很感激我那就和我說實話，為什麼？如果真的當我是朋友，就永遠待在我身邊！難道不是嗎？”“邸下，您曾經說過，朋友就是雖遠隔千裏但仍然和你心意相通的人。所以即便我離開，但是在我的心裏永遠……”“終於說出了實話！你打算從我眼前消失？”謜似乎要找到什麼答案，眯縫著眼睛，緊盯著潾的臉，低聲威脅說：“為什麼？遠離朝廷也不至於連我都不要見了吧？你到底想要藏到哪裏？”好像潾馬上就會消失一樣，謜突然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快說！你離開的真正原因！一字不落！”“剛才微臣所說確實句句屬實。”謜瘋狂的眼神似乎要冒出火來，潾有些不忍，瞬間有種衝動，想要告訴他真相，告訴他一直埋藏在自己心裏的真實想法。他低聲說：“作為人臣，我選擇遠離朝廷，原因剛才已經說過了；作為朋友，我選擇遁世不見，原因就是……”“等等。”謜突然後退一步。剛才還怒目圓睜，怒火中燒，轉眼間氣勢大減。在潾看來，一種他難以理解的恐懼戰勝了狂怒，迅速在謜的臉上擴散開來。“以後再說！”謜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得，轉身準備離開。潾知道，謜越是執著於某件事，就會像現在這樣裝作沒事一樣，想要逃避。“我現在告訴你。”潾抓住了謜的手。因為難以開口，幾年以來一直瞞著自己最親的朋友把秘密守到現在，不知道忍受了多少心裏煎熬，這一刻他決定和盤托出不再隱瞞。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以後還會有機會說嗎？他不知道。他覺得現在是告訴謜真相的最好時機。長久以來，他，珊，還有謜三個人之間除了親密的友情之外，一直還有一種微妙的緊張情緒撕扯其間。現在適合說清楚的時候了。“不，我現在很忙！”“邸下想要的真相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和珊……”“我說了我很忙！”謜忽然厲聲喊道，用力甩開他的手，背對著他，不敢和他對視，哪怕片刻。空氣在那一刻凝固了，謜靜靜地說：“去大都之前我正打算去看望一下玬兒。晚上我會召你，到時候再說。我會派人去你家中，你回去等消息吧。”“是，邸下。”謜頭也不回地就走了，留下他一個人。潾回到了家中。看著母親操勞的麵容，這些事情他實在是說不出口。母親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你哥哥每天都在外麵不知道忙些什麼。今天又不知道去哪裏了，現在連個人影也沒有。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在打賢璦宅主的主意……”“二哥說有一陣子沒有去找賢璦宅主了。”“我都見不到他人影，你竟然知道他的事情，難道你們兩兄弟背著我在外麵偷偷見麵？是不是？”“不是。”這事潾是從珊那裏聽說的，所以有點不好意思，把頭低了下來。皇甫氏看了一眼兒子，也就沒太追究。兒子還有幾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在他麵前還總是提他二哥的事情，她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家裏的大小事都是找潾商量，而對於自己的小兒子卻又疏忽了太多。她暗暗下決心，在剩下的這些日子裏，要全心全意照顧他。“今天準備了你喜歡吃的菜，一起吃晚飯吧。”“對不起，母親，我現在馬上要出去。”“去哪兒？外麵天都黑了。”“有事情。如果我回來晚了母親不要擔心，先休息吧。”皇甫氏心裏很不是滋味。自己一心想為兒子做點什麼 ，卻又沒有這樣的機會。她抬眼輕輕看了一眼兒子，起身站了起來。自己從來不去過問兒子們的事情，去哪兒？見誰？她覺得這是一種信任。自己對這個小兒子還是百分百信任的，她了解他，絕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所以這次她也不打算過多追問，也不想耽誤兒子的時間，關上了衣櫃門，把衣物整理好後就先離開了。潾送走了母親，關上門，從衣櫃中取出剛才母親讓他扔的那件長袍，然後親手穿上。這件長袍確實看上去比較舊，有些寒酸。但是珊在三伏天裏親手為自己做的，雖然手藝非常粗糙，可那是珊的一片心意，自己怎麼能扔掉呢？每年冬天的時候這件長袍都是自己的心愛之物，穿的時間太久以至於麵料都開始褪色，但是裏麵的紫貂毛皮還是很非常暖和。在這樣清冷的夜晚，這件衣服最合適不過了。潾整理好衣帶，看了一眼桌上的刀，有點猶豫。這把刀是謜賜給他的，是他的隨身之物，從未離開過他的身邊，但現在看來似乎永遠都分不開了。最終他抓住刀鞘，把刀佩在腰間，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毫不留戀邁步出了房門。也沒有招呼下人，自己一個人安靜地拉著馬走出家門。這時，壯宜正好在門口遇見他，他以為潾知道了什麼，心裏一驚，有些害怕，於是慌忙從馬上下來，故作鎮靜地說：“世子邸下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