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弼道的男子和結巴一樣,也開始磕磕巴巴起來。或許是弼道的興奮感染了他,結巴說話磕巴得更厲害了。“怎,怎,怎,怎麼想,想,想,想都覺得是,是,是那,那,那,那人……”“確定?我問你確不確定?”“是,是,是啊……我記,記,記得好,好像是這,這樣……他很,很,很熟悉蒙,蒙,蒙古軍隊……他說,說曾和與蒙,蒙,蒙古軍多次交,交,交戰的人在一,一,一起……三,三,三別抄曾和蒙古軍交,交,交戰,對,對,對吧?”“你這個傻瓜!和蒙古軍打仗的難道隻有三別抄嗎?我們山寨裏真正屬於三別抄的隻有隊正大人。當時武皙哥也隻是個小孩子。”三別抄!壯宜又睜大了眼睛。“難道現在還有三別抄的餘黨?在賢瑗宅主的農莊?怎麼會?”壯宜豎起了耳朵。這不是奴婢們的閑談,不能當耳旁風。被稱作弼道的男子聲音更加嚴肅。“你還跟誰說了?那個跟武皙哥比較像的人,救了宅主和你,香兒,還有蘭實這件事。”“沒,沒,沒有。還,還沒……山,山,山寨的人裏,好,好,好像和你,你,你說最,最,最合適……”“沒和鬆花說吧?”“還,還,還沒。”“你說當時那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唔,唔,嗯。”“不能和任何人說,鬆花也一樣,決不能說。知道嗎?”“唔,唔,嗯。但,但,但是為什麼?”“讓你別說就別說。若是你跟山寨的人說了,你,你就死定了。”“但,但,但是……但,但,但是為什麼?”“山寨的家人大部分都死了。若是有一人還活著,那沒有什麼比這更高興的了;但若知道還有人活著,滿懷期待地等著,到頭來才知道原來不是,那時該有多失望。等到確認好了再說也不遲,我會悄悄打聽的,炎福你閉上嘴就行了。明白嗎?”“知,知,知,知道了。”“尤其是對鬆花!”“都說知,知,知,知道了。”被叫做弼道的男子好像信不過似的,又囑咐了結巴好幾遍。結巴反複發誓後二人方才離開。等到兩個男人已經走出很遠之後,壯宜才慢慢收起草叢,起身坐起來。這些話讓他很驚訝,他心裏怦怦直跳。“賢瑗宅主竟藏匿三別抄的餘黨!這個事實比一直追著綏靖候更重要。”壯宜用手托著下巴,腦袋裏亂成一團,他需要冷靜地整理一下。這個宗室女子受王保護,受世子特別照顧,竟然統領著一群叛徒,這件事情很嚴重。“她難道想對王室造反?”剛剛見過她,完全無法想象會有這等事情。她身著白衣,隨風搖曳,手執細笛,笛聲清雅,宛若仙女。但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壯宜居然會產生這種想法,這實在不像軍人該有的樣子。她若謀逆,別說是仙女了,就是仙女的姑奶奶也要嚴懲。問題在於她犯的可能是謀逆之罪!“僅是聚集了幾個三別抄的餘黨,很難斷定是謀逆之罪。邸下費勁心思保護她,若平白無故地將事情鬧大,勢必會傷到邸下的顏麵。”壯宜回頭斜眼望了一下王琠。他仿佛天下太平般呼呼大睡。他們一直在說話,而他還能呼呼大睡!壯宜啞然失笑,希望潾趕緊來。珊的眼睛瞪得很大,一時間很難恢複到平常。確認王琠和壯宜走遠後,潾忽然跳上橫亙在溪穀間的石頭,直到他站在珊麵前為止時,珊一直睜大眼睛望著他,一動不動。“沒什麼對我說的?”說這話時,潾並沒有笑。他聲音很低,很冷靜,與平時無異,但他的眉毛微皺,由此推斷他好像在生氣。但珊無暇去想他為什麼生氣,他突然出現讓她大腦一片空白。時隔幾個月,他明顯不一樣了。少年纖細的骨骼已經發育起來,更加結實,個子也更高了,要想跟他對視,要將脖頸使勁後仰。他柔軟不分明的輪廓現在變得很立體,少年稚氣已脫,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成熟男人的表情。眼前的他與自己想象中的麵孔相比,更有魅力。珊的心裏開始躁動不安,血液噴湧。“這張臉不隻看過一兩次,隻是幾個月未見,為何會這般激動!”她特別緊張,就像第一次在他麵前心跳的那一瞬間。全身的皮膚都發癢,好像正在升溫。“我問你有沒有話要跟我說,珊!”她愣住了,像啞巴一樣閉著嘴,雖然潾在催她,但她仍然稀裏糊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問我有什麼話要說,什麼話?我很想你,這種話?每天都夢見你,希望我這麼說?但這種話多尷尬,怎麼說!”她沉默著,不知道要說什麼,感覺非常尷尬,潾突然使勁抓過她的手腕,打破他一貫的作風,提高聲音道:“為什麼不去江華避難?就算你再擔心這裏的人,也該去避難!一直堅持到哈丹賊打進來,你想怎麼樣?你還要死多少回才能保持警惕,你這個人!”她身體顫抖,被抓住的手腕像被火燙了一般。手腕皮膚上的感覺不是幻覺,她這才切身感受到他回來了。原以為要過數十載才能見到他,竟然這麼快他就出現在自己麵前,因為擔心她,已經摘下了他一貫決然冷靜的假麵具,正滿腹牢騷。珊興奮得連呼吸都忘了。“……疼,潾。”她的微笑裏摻著撒嬌,自言自語道,潾激動得一抖。他的視線落在她纖細的手腕上,他發現她雪白的手腕留有紅色的印跡。是王琠剛才想嚇唬她,粗暴地抓住她時留下的痕跡。他修長的手指暫時猶豫了一下,然後溫柔地撫摸紅腫的手腕。“竟然抓得這麼用力。”他們靠得很近,幾乎貼在一起,他自言自語道,聲音很小,幾乎連她都聽不到。他的確在生氣,跟剛才提高聲音的原因不同。“你在商鋪後房裏曾想折斷我的手腕,跟那時相比,現在都不算什麼。”她知道潾因為自己生氣,這讓她頗為滿足,開玩笑地說道。他的臉漸漸變紅,然後立刻就冷靜下來。他還是沒笑,聲音更低,更乏味。“若當時我不出麵,你會怎麼辦?”“能怎麼辦,我會用腳踢他,然後他就會在地上打滾。”“就憑你?手都被抓成這樣的情況下?我哥哥也是男人,男人的力氣跟女人完全不同,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潾沒好氣地忠告道,他的表情無半分玩笑之色。珊不滿地輕聲抗議道。“因為他是你哥,我才讓著他!如果他再過分一點我真會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