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腰間的佩刀。哼,珊輕輕地冷笑了一聲。但是,離柔心的山寨越來越近了,還沒有想出逃跑的方法,她的臉上浮現出陰沉的神色。再這樣繼續走出三十餘步,自己的腦袋肯定就難保了。
“但是,即使活下來,又有什麼區別呢?”
沉重的疑問莫名其妙地在珊的腦海中閃現出來。不能回家,身上還一無所有。要隱藏自己的身份,所以不能正大光明地在某地停留。要麼四處漂泊做些雜活求得溫飽,要麼加入乞討隊伍行乞為生,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選擇嗎?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麵,就那樣癱倒在街邊無人問津。想象著如此淒慘的未來,珊的心裏有些作嘔。
“在這裏死掉反而更好呢。”
珊心灰意冷地耷拉著腦袋。弼道看出了她的變化,愣愣地問道:
“沒事吧?”
珊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的腳尖往前走著,弼道自言自語似地嘀咕道:
“都要去送死了,怎麼可能沒事啊。老實說,我們這幾日看著小姐,著實覺得奇怪。為什麼這個也要問,那個也要學,還嘻嘻哈哈地到處跑呢?和孩子們在泥巴地裏打著滾兒,我們跟你講平語也不見你生氣,給什麼就吃什麼,而且還吃得那麼香……明明是高麗首屈一指的大戶千金,但是怎麼看怎麼奇怪,讓人太難以置信了。不過啊,仔細想想也是,對於一個已經死期將至的人來說,如果像正常人一樣生活那才奇怪吧。”
“你為什麼活著?”
“嗯?”
突如其來的提問讓弼道的聲音戛然而止。為什麼活著?因為有了生命所以活著啊?和她的問題相比,腦子裏浮現出的答案好像有點膚淺了。弼道輕輕撓了撓鼻子下方,陷入了苦惱。珊再次問道:
“為什麼活著呢?穿也穿不暖,吃的也隻是黃粱做的飯團,指不定哪天就沒命了。活得如此不安,是因為有所牽掛才這麼堅強地活著嗎?支撐你的力量是什麼?三別抄的自豪感?”
“三別抄啊,那和我沒什麼關係。”
弼道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才進寨子沒多久。之前在我們村裏,米借出的時候明明隻有一鬥,卻愣是要我還回一石,這種事太讓人惱火了,所以我就把借米的鄉吏打死了。逃亡的時候是隊正老爺收留了我,否則我這條命早就沒了。現在和這些境遇相同的人一起生活,反倒成了一種安慰,也是一件好事,就這樣。”
“想繼續過這種生活麼?沒有其他的欲望?”
“啊,欲望這個東西,是個人都有吧。如果能夠如我所願,我想像以前一樣幹農活兒。老實說,我並不喜歡揮拳頭舞刀子的事情。隊正老爺還是鬆花曾經說過來著,如果以後世道變好了,我們就去更廣闊的土地,和和睦睦地聚在一起,活出個人樣。我活著也就那麼點盼頭了。”
“如果永遠隻能這麼生活呢?你的手裏沒有犁杖,而是要揮著刀浴血奮戰,能否活得過今天都不一定呢!”
“為了做正確的事情,那也是沒有辦法的。”
“你說這是正確的事情?不是說跟三別抄沒有關係嗎,為什麼?”
“這是鬆花說的,她說隊正老爺做的事情都是正確的。鬆花都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是那樣。”
珊感覺到了弼道語氣中微妙的動搖。他不停撓著腦袋,白色的頭屑落在他的肩膀上。看他一臉純真地竟害羞起來,珊有些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