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永安十三年,六月初九,午夜,暴雨傾盆。

京都城西一百裏,一高聳入雲的無名荒山之中,一名身懷六甲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女子正拖著笨重的身軀,頂著瓢潑大雨手腳並用地拚力往上攀爬,在她的身後,五六名黑衣黑衫黑巾蒙麵的彪形大漢正手拿鋼刀步步緊逼,並迅速地縮小著包圍圈。

一道閃電“哢嚓”一聲閃過,映出女子滿臉的汙垢和血跡,也映出她姣好的麵容以及無比絕望的眼神。但她仍舊咬牙在暴雨的黑暗中爬著樹木和野草摸索著往上爬,再往上爬,心中祈禱著老天開眼,能讓大雨將後麵的追趕者全部衝刷下去,好讓她逃過這一劫,至少要保住她腹中的骨肉。

可暴雨無情,老天無眼,後麵的追趕者不但沒有被衝刷掉,反而越來越近,更可怕的是,無論她如何歇斯底裏地吼叫,質問,他們皆悄無聲息,隻一寸寸地縮短距離,直到把她逼到了一處斷崖前,幾人才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前進。

前方便是萬丈深淵,女子早已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此時斜倚在斷崖前的青石上,再也挪不動分毫。

又一首閃電在空中炸響,震得女子腹中胎兒劇烈地一抖,緊接著便是不安地躁動。女子滿麵淚痕,仰頭聲嘶力竭地大吼道:“老天爺,你不公呢!我謝冰玉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你為何要亡我?!還有我尚未出世的孩兒,他又何罪之有,你於心何忍?!”

老天無語,回答她的隻有更響的一道道炸雷,以及更為猛烈的狂風暴雨。

蒙麵大漢們互相遞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點一下頭,揮刀就要上前,卻聽女子拚力喊了一聲:“慢!我有話說!”

那人一窒,回首請示般望向為首一人。那人略一猶豫,示意他暫停,於是上前啞聲喝道:“死到臨頭了,還有什麼話說?”

謝冰玉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森然冷笑道:“就是因為死到臨頭了,才想要問個明白:到底……是什麼人非要置我於死地?”

“哼,我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並不問出處的,你何必多此一舉?”那人不耐煩道。

“我一個將死之人,你又何必隱瞞?”謝冰玉咬牙道,“若你不說,我死後變為厲鬼,找不到冤家,就會日夜纏著你讓你不得安生;若你讓我死得明白,我自然不會記恨你,相反還會保佑你,讓你豐衣足食。怎樣,要鬼纏身,還是一世安穩,你選擇吧!”

“這……”那人顯然被謝冰玉這番厲鬼之說唬住了,畢竟誰都不想被鬼纏住,就算這世間沒有鬼,也不願與屈死之人結這等梁子,於是拿捏半晌方咬牙道,“是……是永定王妃!”

“什麼?!是……是長姐?!”謝冰玉原本汙垢不堪血跡斑斑的一張小臉瞬間蒼白如紙,口中兀自喃喃道,“怎麼會是長姐?!怎麼會?!她……她怎麼可以……”

那人心中似有不忍,不覺點破道:“你是王妃的親妹妹,覬覦她的丈夫也就罷了,還公然光明正大地嫁給王爺,與王妃同侍一夫,而且還懷了孩子,王妃……唉,豈能容你?!”

“我覬覦她的丈夫?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謝冰玉仰天狂笑,一雙烏黑美眸笑中帶淚,朝著斷崖遠處顛狂嘶吼道,“謝冰雪,我的好長姐,人在做天在看呢,你顛倒是非,謀殺親人,我以我未出世的孩兒的性命發誓,若有來生,定要你生不如死,血債血償!”說罷,縱身跳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