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太突然。
旋眸還想著擇日邀請父親進宮,還想著專為父親擺一席禦宴。
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正在擬著菜單。
當茶昶憂悒地告訴她的時候,她甚至懷疑他是一時興起,開她的玩笑,或者懲罰她曾經的放肆。
他說,他在走進她的寢宮之後,遲疑了很久之後才緩慢地說:“……旋眸,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但是,你聽到之後,一定要鎮定,你要多想一想采笑兒,多想一想我……旋眸,今日申時,國丈在回店鋪的途中,不幸,不幸墮馬……”
旋眸怔了很久之後,忽然笑了一下,說:“你在開玩笑吧?你一定是在開玩笑!父親喜歡騎馬,父親騎技一流,他怎麼可能會墮馬呢?!”
“旋眸,是真的!我已經派人把他轉到太醫院了!”茶昶抓住旋眸,急急地搖晃著。
他看見旋眸的眼睛茫然無光,他知道她的眼前又出現了短暫的黑暗,他劇烈地搖晃著她,想把她搖回來。
他抓住她的時候,雙手上的力道很大。但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她重又看見了他,卻隻是低聲地,近乎喃喃地問:“那他,怎麼樣了?”
她早已從茶昶的表情裏猜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這樣問,不過是在尋求一個僥幸。然而,茶昶僅僅用了一個猛烈的擁抱,便把她的僥幸驅散幹淨。
“旋眸,你有丈夫,有孩子,我和采笑兒會因你的傷心而傷心,會因你的快樂而快樂!旋眸,你早已不是一個人了,你想做什麼事情,都必須考慮到我和采笑兒!旋眸,你是皇後,你母儀天下,你要掌管整個後宮,所以,你一定要鎮靜下來,一定要做個堅強的人……旋眸,節哀順變,是你曾經拿來勸過我的話,我已經做到了,你自己也一定要做到,好嗎?”茶昶說,把旋眸緊緊地擁在懷裏的時候說。
旋眸渾身無力,聲音也無力:“帶我去看他……”
去看他,去看她對之深感愧疚的生身父親。
她從來都不曾想過,她竟連他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她從來都不曾想過,她連一日都不曾好好地孝敬過他;她從來都不曾想過,她匍匐到他的身邊,終於死死地抓住的,卻不是他鮮活的軀體……
“父親!父親!……”她聲聲地呼喚,無力地呼喚。
可是,她的父親再也睜不開炯炯有神的眼睛,再也不能疼愛她,再也不能為她默默地付出,再也不能生她的氣,怨責她的蠻橫與跋扈……
太醫們都垂手立在一旁,茶昶蹲在旋眸的身邊扶住她。
他扶住她的同時,望著永遠隻能躺著的人。
那人是曾經玉樹臨風的泠玖炎,是曾經傾倒無數紅顏的倜儻富少,是曾經在西沃、甚至在全國的商界叱吒風雲的邊陲巨賈……
他曾經單憑一副畫像便能把當時最為得寵的皇子引到西沃,他曾經一出手就是百萬銀兩,他曾經令平叛大將軍的軍隊豎起大拇指,他曾經以此來要求取得壟斷江南絲綢生意的權力,他曾經可以自由出入皇宮,他曾經被封為國丈,他曾經……
他曾經令人傷心過懷念過,而如今,他令為他傷心同時萬分懷念他的人哀痛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