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親屬將屍體從箱子和麻袋內取出,整個屍體呈嬰兒在母親胚胎時的卷曲狀。藏傳佛教信奉生死輪回,他們相信,人生隻是瞬間,死亡才是永恒。
時近兩點半,仍不見天葬師的身影。這個季節的高原太陽特別的毒,天葬台周圍漂浮著濃烈的屍臭。天葬台上有兩具屍體的身上布滿了彈孔,肉體已經變紫黑色。抬頭仰望,天空中無數隻禿鷲呼嘯而過。我知道,他們在等待著一場盛宴。
記得那個藏族司機紮西給我們講過,看天葬的時候,要特別注意在空中飛翔的禿鷲,因為說不準啥時候,從它們的嘴裏掉下來一隻人的手或腳。
我們一直等到三點,兩名天葬師才姍姍來到天葬台旁。兩名天葬師一老一小,動作熟練。他們從腰間抽出一把尖刀,嘴上念念有此。天葬台的一旁已經聚集了十多個喇嘛,正席地而坐,口中念著六字真言。而此時,成千上萬隻禿鷲圍繞在天葬台的四周。我看見那個老的天葬師的尖刀上正刻著那串奇怪的符號“???”。
天葬師先把屍體的頭發剃掉,然後在背部劃上一刀,接著將屍體翻轉過來,在左右肋骨上各劃上一刀。屍體內的五髒六腑頓時浮現在我們的眼前,二刀實在看不下去,就一個人走開了。
天葬師用手中的刀將屍體分成塊狀,並舉起大石頭砸碎頭骨。六具屍體切割完畢後,那個年老一點的天葬師走到那群禿鷲跟前,對著其中最大的一隻禿鷲說了一大堆的話。天葬師的話剛說完,無數隻禿鷲從山坡上俯衝下來,徑直奔向天葬台。頓時,大風又起,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喇嘛的誦經聲。
我身旁站著一個五明佛學院的僧人,他給我們講,他以前是個上市企業的老總,後來看破紅塵,拋家棄子,獨自來到色達五明佛學院成為了一名僧人。這麼多年來,他幾乎每天都來看天葬,也遇到過幾次禿鷲拒絕食死者屍體的,那是因為死者罪孽深重。
短短數分鍾後,天葬台上的六具屍體已經被禿鷲帶往了天堂。看到兩個天葬師準備離開,我和李瘸子連忙追了上去。
年老的天葬師不懂漢話,我和李瘸子手舞足蹈了半天,他卻一臉茫然的看著我們,不斷的搖頭。
他身旁那位年輕的天葬師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我們,你們找師傅有什麼事嗎?
我一聽他懂漢話,頓時又覺得有了希望。我問,你認識阿日嗎?他也是這裏的天葬師。
年輕的天葬師眼神變得落寞起來,他說,阿日大叔已經在半個月前去世了。
聽了天葬師的回答,我和李瘸子相對無言。我恨不得借用一下天葬師的尖刀,直接把自己給就地解決了。
那個年輕的天葬師看到我們一臉的絕望,問到:你們找阿日到底有什麼事呢?或許我可以幫到你們。
李瘸子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說了出來,隻是唯獨沒有提及那麵阿姐鼓的事。因為我和李瘸子都知道,阿姐鼓是康巴藏民祭天的神器,如果一旦被他們知道阿姐鼓現在正在我們手上,那我們必將凶多吉少,搞不好還會有殺生之禍。
年輕的天葬師聽了李瘸子的講述後,指了指那個年老的天葬師,“你去問問他吧,他可能知道。他是阿日的兒子,叫呷絨多吉。”
我滿臉堆笑的跑到呷絨多吉的身前,年輕的天葬師將李瘸子的話翻譯給了呷絨多吉。
呷絨多吉板著臉,滿臉都是皺紋,他沉默了一會,對年輕的天葬師說了幾句話。天葬師對我們說,師傅同意幫你們看看,但是他也說了,不一定能幫到你們的忙。我一邊道謝,一邊將包中那塊刻有“???”的瑪尼石遞給了呷絨多吉。
呷絨多吉接過瑪尼石,端詳了一陣後,將石頭還給了我,爾後一言不發的向山下走去。我們幾個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一時沒了主意。那個年輕的天葬師給我們做了一個跟上來的手勢。
我們緊緊的跟在呷絨多吉的身後,嘴上不斷的說著好話。可是呷絨多吉一路向前,對我們不理不睬。
這個時候,意想不到一幕出現了。李瘸子快步走到呷絨多吉的身前,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哭了,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淚,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我的麵前流淚。我不知道在李瘸子的淚水中,有多少真實的成分。但我確定一點,他的眼淚中,有一個父親對女兒最深沉的思念。
李瘸子跪在地上,說了一大堆的話。那段話的結尾是這樣的:我想我的女兒了。
那個年輕的天葬師花了接近十分鍾的時間,將李瘸子的話翻譯給了呷絨多吉聽。呷絨多吉望了望天空中翱翔的禿鷲,他在那位年輕的天葬師的耳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後,獨自離開了。
年輕的天葬師告訴我們,師傅說了,要想知道那串符號的秘密,就得經受住考驗。
李瘸子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考驗?什麼考驗我都可以接受。隻要能知道那串符號的秘密,隻要能找到女兒,我什麼都願意做。
年輕的天葬師說,今天是藏曆五月十五,還魂節,在我們藏傳佛教中,在這一天的夜晚,所有從這裏進入天堂的亡靈都會重新回到最初升天的地方。師傅說了,如果你們能夠在天葬台上坐上一晚,為這些亡靈守靈,他就會告訴你們那串符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