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八年冬,北京,和碩額駙明尚府邸。
冬雪,正毫無顧忌地紛飛而落,後園的湖麵上,也早已凝結成冰,一個垂髫少女跪在當中,雙手合什,喃喃禱告,渾不知危險就近在咫尺。微不可聞的喀喇聲,由遠及近,冰麵乍起絲絲紋路,猛然粉碎。
冰冷,刺痛著每一處皮肉,恐懼,掩住了應有的掙紮。幽深之處,周遭充溢著怪異的暗流,我懸在水中,迫使自己睜開眼睛,尋找哪怕隻有一絲的清亮,正上方,一縷細弱的光線惶然落下,我猛地心裏一振,雙腳蹬踏著向它遊去。
“格格,您把這藥喝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再三在耳邊響起,不得已睜開了雙眼,從被救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說過話,躺在床上裝睡,混亂與恐慌占據著腦海,長這麼大,從沒有試過如此的無助,也許沉默是最好的對應。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遺失在另一個時空的記憶碎片,就如同一幅拚圖,被一塊一塊的拚湊出來:炎熱夏日的午後,情同陌路的丈夫,一曲悲傷的《葬心》,遽然發生的撞車,就算想破了頭,恐怕也未曾料到,這一撞會撞到了三百年前的清朝,撞到了和碩額駙府裏。原本就奇怪自己是叫車撞了,怎麼反而掉到了水裏?可現在看著這古意盎然的房間,周圍忙碌服侍的女孩兒,自己身上的綾羅錦衣,真是懷疑自己是不是掉進了時空隧道,還是昏迷中發生的幻象。暗自咬了咬嘴唇,是痛的,看來還是清醒地活著了。兀自呆呆地沉想,一碗濃黑的中藥湯驀地出現在我眼前,“格格,快請喝了這藥吧。先前兒昏睡的時候,和碩格格和額駙大人也來看過格格了,二格格前腳兒才走呢。幾位主子都交待奴才們盡心盡力侍候格格,勸格格放寬心,好好養病!莫要再做傻事了。”格格來格格去的,如同炒豆一般吵得我頭昏腦脹,抬眼看向拿藥的小姑娘,身量尚小,卻老氣橫秋地繼續對我炒豆兒,由不得我不快點喝下這藥,免得也被她炒糊了。
望著湖麵,準確的說,是冰封的湖麵,發呆成了我的每日必修課,一個月了,已是隆冬季節,湖水早已凍的結結實實,覆蓋了厚厚的積雪,象一張巨大的未曾描繪的白紙,近乎無恥的直白於世人麵前,昭示自己的純潔和無害。
“格格,格格”一陣急促的聲音傳來,還未等我回過神來,一個小巧玲瓏的女孩兒已經跑到了麵前,“格格,大格格回來了,老爺和福晉讓您去前廳呢,快走吧。”“知道了,我回去換件外衣就去,炒豆兒,是大格格自己回來了嗎?”話音還沒落,女孩兒就迫不及待地回答,“還有八貝勒八爺,所有的主子都在前廳呢,熱鬧得很,就差格格您呢,本來,奴婢打算到房裏去找格格,可二格格說您一定在這,沒想到,格格真的在啊!快點啊,先扶您回房吧。”這丫頭幾乎是半拽半拖著我,離開了湖邊。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小嘴生氣地撅著,吞吞吐吐地說,“格格,跟您說了多少遍了,奴才名叫翠蓮,不叫炒豆兒!”我笑著問她,“那你姓什麼?”“李啊!”她略有不解,我攤了攤手,強忍笑意,“如此快嘴,那還不叫炒豆兒?”
所謂的西洋鏡子裏,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兒,淡綠色的旗裝,繡著墨綠的暗花,領口和袖口一概鑲著漂亮的白毛毛,很貴重吧,我搖了搖頭,有眼不識金鑲玉,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不知不覺來到這個遙遠的時空有一個月了,開始漸漸習慣這裏的生活,麵前的這個小人兒就是我?額上覆著劉海兒,稍嫌濃重的眉毛總是略向上挑著,一雙有著幽深瞳仁的眼眸黑白分明,挺秀的鼻子下,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張開,給整個人增添了些許迷茫的感覺。好一個文秀的小姑娘!卻被我這旁人白占了身體,遑論自己是個無神論者,絞盡腦汁也無法明白自己怎麼會穿越時空來到了清朝,附在一個13歲的小女孩兒身上。鏡中的人太過於陌生了,這些日子來,常常要望著鏡中人愣神,好半天才能反應過來,錦心就是自己現在的名字。想想第一次照鏡子的時候,雖說早有準備,可還是嚇得不輕,隻是不知道在另一個時空,我究竟是死了還是也被錦心附身?指不準這個錦心也在另一個時空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父母會是什麼反應,也許爸媽為我不知哭成什麼樣兒,怨我恨心拋棄他們,還有他,他會怎麼樣呢?沒有我罩著,也許已經振作,找到一份合心意的工作,開始意氣風發的新人生了。一想到這些,我的心就抽痛起來,不行,我得回家,得回去!這兒可不是我待的地方,就算再怎麼不幸,另一個時空有我的家人,我的責任,我的全部生活,哪能放棄呢?看來還是不能猶豫了,要盡快找到回家的路,我衝著鏡中的女孩兒鄭重的點點頭,心裏發誓,好歹我也是個有少許智慧的現代女性,不能容許有這麼荒謬的事情發生,總得要好好籌劃一番如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