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江之南是為江南,東臨滄海,西望雁丘。雖名為雁丘,卻非同一般小山,而是奇峰連綿的雁雲山脈之雅稱,自打轎攆出了禁城一路南下晃眼已是大半多月。待翻越雁雲山脈之時,一路上人困馬乏,金枝玉葉受不了這車勞困頓之苦,無不叫苦連天。尤其是那相國之子杜彥昭,駕馬隨侍在太子身側,自是不同一幹女眷。往往駕了一天的馬,他倒要停下歇息三四次,不是嫌山路太累嚷著換道,便是嫌水路曲折車馬難行。太子妃一介女流,雖心腸狠毒,嬌縱異常,這等時候卻十分耐的住,翻山越嶺時常弄的車廂裏頭人仰馬翻,她也未叫一聲苦道一聲乏。就此一點,比她那兄長不知強了多少倍。
夜錦瑟每逢歇息的時候便聽太子爺如此抱怨著,不禁噗哧一笑,睜著微挑的杏眼道,“大夫人出身名門,那杜家原是將門之後,自是家教不比尋常,她一生爭強好勝,爺不喜她那性子,卻也不能抹殺了她的好。”錦瑟自然知道她是有氣性的女子,這幾句誇讚倒有一半是發自肺腑。因出門在外有恐不便,故稱杜秋蓉為大夫人,太子為爺,而她自己則是太子爺的側夫人。
宇文皓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笑道,“你倒是好,她打你罵你此刻全都忘了一般,隻記得了她的好。秋蓉在我麵上可從沒少奚落過你。”
錦瑟不置可否地笑笑,“妾身曆來如此,一事歸一事。至於旁人如何看待,妾身也無權過問。”她十四入宮,如今在這深宮殿內一晃已是三年,杜秋蓉是個什麼樣的主兒,她心裏比誰都清楚萬分。
昔日東宮爭寵,誰沒給人使過絆子?饒是一向好脾性的劉側妃也沒少在太子妃跟前挑撥離間,隻是她生性委婉,外人鮮少察覺罷了。而太子妃性子霸道,家底又厚,她以為太子將來登基必是要靠她杜家支撐,平日裏便囂張慣了,最終也惹得太子生厭。
太子妃過門後,東宮便沒能再添進一位側妃,南閩權勢既想將自家女兒嫁入宮裏,又礙於杜家聲勢浩大,因此錦瑟進宮之前,東宮連上太子妃也不過三人。而她則是個例外,畢竟皇後娘娘親點的人兒,連太子妃也不得不暫時買賬,想必這兩人間的仇怨,從那時便結下了吧。
此刻正是山間正午,天氣不熱日頭卻毒,一行人都坐在樹蔭下避著,杜彥昭一路上挨了自家妹妹不少的罵,此刻正竭力巴結著,從前頭山渠中找來了水,笑意盈盈地奉到杜秋蓉手裏。要說這杜彥昭長的也不壞,長眉鳳目,錦衣羅衫,典型的京城紈絝子弟,每每生事少不了家裏人出麵給他擦屁股,今年眼見著二十有三了,還是一事無成。杜秋蓉見著這個杜家公認的敗家子就來氣,隨手打跌了他好心端來的一碗水,抽起了馬鞭就往他身上啪啪兩鞭子,楞是把他打的滿地亂滾,哭爹叫娘。
“秋蓉,不得胡鬧!”太子爺發了聲,縱然內心裏倒是希望借這女人的手多抽他幾鞭子,也好滅滅這臭小子的矯情勁,礙於皇家的顏麵,也就沉聲喝止了。
夜錦瑟此時也從馬車中走出來,兩腳一落地,閑閑地看著眼前的鬧劇,忽而嘴角一翹。可憐這個把月來杜秋蓉看他甚緊,杜彥昭連這車中女子的正麵都鮮少瞧見,更別說此刻見著這絕色美人對著自己輕笑,不禁心神蕩漾。
她穿著尋常女兒家的單衣,外頭披了青色小褂,纖纖柳腰不盈一握,用了幾根紅色的緞帶束成形狀優雅的腰封,底下掛了一個翠玉香囊,一頭烏黑的長發盤成月牙髻,插了幾顆南海珍珠,嫵媚又不失典雅,眸若星辰,微微上挑,瑤鼻櫻唇,笑起來妖嬈中又有三分天真,饒是杜彥昭閱人無數,見多識廣,也未必見著此般姿態的。原以為自家妹妹已是極品的美人兒,未曾想到如今又見此番絕色,心下不免羨厭起宇文皓來。這京城與江南的女子,一北一南,譬如牡丹與芍藥,如今他二美皆得,真是好豔福之人。
“還不滾到一邊去,在此丟人做甚?”杜秋蓉一副恨鐵不成鋼,眼見得自家兄弟也給那狐媚子迷的神魂顛倒,心中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