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牤兒,你好好想一想,到底見過袁小安沒?”

“見過,咋沒見過呢,我保證。”

“哪兒見的,什麼時候?”

“省城,他跟獨狼喝酒,不,是喝完了,他們要分手,正好讓我給看到了。”

“這話你說多遍了,我是問,最早你是哪兒見的袁小安,你又怎麼知道他是袁小安?”

“這……”朱牤兒一陣猶豫,過了一會他抬起頭,問李春江,“我要是說了,你們不會告訴他吧,這可是大秘密呀。”

李春江哭笑不得,他真是想不到,這個深夜撲到他腳下求他救命的農民工,怎麼處境稍稍有點好轉,就變得不像他自己了。

“朱牤兒,我不是請你來住賓館的,應該說什麼,我想你自己清楚!”李春江加重了語氣,表情也一下嚴肅起來。朱牤兒果然有點怕,結結巴巴道:“我……我是在賣血的時候,見……見過袁小安。”

據朱牤兒回憶,第一次見袁小安是在小四兒請他吃過飯後。那天從餐館走出來,小四兒又帶他到商場買了套西裝,穿身上不倫不類的,朱牤兒自己都覺別扭。小四兒怕他反悔,要帶他到賓館簽合同,簽了合同誰要敢反悔,就到法院打官司。一聽打官司,朱牤兒有點怕,心想不去了,還是賣血保險。可他又舍不得小四兒說的那筆錢,那可是筆大數目,是他朱牤兒打一輩子工都掙不來的。就這麼猶豫著,腳步子一輕一重,跟著小四兒到了賓館。那是朱牤兒人生頭一次走進賓館,感覺天旋地轉,新鮮得了不得。正四下瞅著,小四兒拽了他一把,惡恨恨道:“瞅啥瞅,眼睛再不老實,讓你當瞎子。”朱牤兒不敢了,很老實地跟著小四兒進了屋子。

是308號, 朱牤兒記得很清楚,進門時他清晰地看見,門上標著房號的銅牌牌發出一種光,耀眼、奪目,是鄉下的他從沒見過的。他打心裏記住了這個308,心想有天自己也能住上這樣的賓館,那該多美。

簽合同其實就是讓朱牤兒寫一張保證,保證按小四兒說的做。小四兒丟過來一張紙,煞有介事地說:“寫,按我說的,全寫上。”朱牤兒這時才感到小四兒的可怕,這種可怕一半來自於小四兒的威風,另一半來自朱牤兒對這種環境的恐懼。他顫顫驚驚提起筆,小四兒說一句他寫一句,就跟寫賣身契一樣,還沒寫完,頭上的汗便雨點一樣往下落了。

那天小四兒賞過他一根煙,一根好煙,肯定值不少錢。是在他寫完後,小四兒大約覺得滿意,從茶幾上拿起香煙,丟給他一根,朱牤兒吸了一口,便有些舍不得吸下去。他可憐巴巴地盯住小四兒,說不清盯他做什麼,就覺有好多話想跟小四兒說;另一個心裏,又盼著快快離開,再也不來這種地方。

這時候,裏間走出一個人,高個,皮膚細白,長得特有形,看上去像個電影演員。小四兒熱情地叫了聲袁老板。這聲叫朱牤兒記住了,他對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怕,都敬畏,也都想跟他們扯上點關係,所以他想記住他們。姓袁的老板望了他一眼,有點鄙夷地哼了一聲,小四兒便將他打發開,告訴他下次見麵的時間和地點。

後來他在看守所,聽號子裏的人說起過這個袁老板,那些跟童小牛一條道上的,好像一提這個袁老板都很敬畏,連多一個字也不敢說。朱牤兒便越發好奇,直到他在省城看到姓袁的跟獨狼在一起,他才確信姓袁的真不簡單。

朱牤兒說完,李春江又問:“你在看守所聽到過些什麼?”

“多,真的多,一時半會兒的,我想不大起來。”朱牤兒說話時,眼睛始終盯著李春江手裏的香煙,李春江本來已戒了煙,這些天心亂,不知不覺又抽上了。見朱牤兒饞,丟給他一根,要他繼續想。

朱牤兒猛吸幾口,問李春江:“想聽什麼,葷的還是素的?”

這句話把李春江氣得真想抽他兩個嘴巴,“撿姓袁的說!”他喝了一聲。

“沒有了,這個姓袁的,是沒人敢輕易說的。”

李春江忍不住地沮喪,折騰來折騰去,就這麼點線索。他警告朱牤兒,如果有啥隱瞞著不說,後果由他自己負。朱牤兒像是很害怕,但再怎麼問,他還是堅持說沒有了。

沒辦法,從朱牤兒身上顯然再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李春江叮囑馬才:“好好看住他,這家夥有點不老實。”馬才略顯擔憂地說:“這人可靠不,我咋看著他不像個好人?”李春江說:“甭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現在是我們的保護對象。”

說完,李春江匆匆離開賓館,他急著要跟季小菲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