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情悃 (上)(1 / 3)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展眼已過了兩年。

這一日,星痕初隱,日光熹微。通往京師的官道上,忽有一騎青驄馬踏著黃沙飛馳而行,須鬃聳起,狀如飄雨,四蹄飛翻,色白如霜,蹄聲如雷,疾身如電。馬背上端坐一少年,麵容俊秀,神朗氣清,一襲青衫飄逸灑脫,顧盼間盡顯風流年少。

短亭已過,長亭在望,少年猛地一扯絲韁,毛色油亮宛如錦緞的駿馬高聲嘶鳴,似對疾馳中被人勒止,頗有幾分不耐。他彎下身子,親昵地拍了拍馬兒,安撫道,“車隊都讓你甩出去幾十裏了,還沒耍夠威風嗎?”

青驄馬輕輕嘶鳴一聲,兀自低頭撕扯著道旁青草。

甩蹬離鞍,翻身下馬,少年把韁繩往路旁樹上一拴,轉身走到長亭中。銀絲馬鞭往桌上一放,他從腰間解下水囊,湊到嘴邊“咕嚕咕嚕”喝了兩口。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抹了抹嘴,然後又把水囊放回原處。

愜意地舒了口氣,少年伸伸懶腰,撩起長袍的下擺就著石凳坐了下來。“啪”地一聲打開紙扇,輕輕的扇了扇,他微眯起雙眸悠閑自得品賞著芳草如茵,綠柳如織。和風緩緩流淌,蟬鳴悠遠綿長,淡黛西山在碧空下顯得格外清晰。

官道上過客來來往往的,少年卻仍然猶疑地坐著。先回府?還是先上山?少年心中反反複複地思慮著,反反複複地掂量著。

綠楊影裏係青驄,本是妙境,偏偏那匹青驄馬不耐煩地踢躂著蹄,時不時還噅噅兒打了幾個響鼻。呆座良久,執扇的手心已有微微的潮意,少年還在長亭中使勁地琢磨,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好呢?

“格格!”不知什麼時候,一個清脆悅耳的女音在背後響起。

少年臉上的笑容收斂,手中的紙扇也一並合攏在手心卻從末指竄出,自下而上圍繞指間沿手背翻進掌心。扇子如穿花蝴蝶般在指尖上旋轉不已,從上而下後又從手心翻出,右手一抖“唰”地又在胸前打開。扇柄雖已被摩挲的光潤如玉,可扇麵上的綠菂紅蕖卻依舊明媚鮮豔。

身後的丫鬟早已經司空見慣,隻笑道,“格格,這越影今個可是撒了歡了,奴婢們緊趕慢趕才追上,您瞧瞧吧,馬車都快散架了。”

嘴角一抖,少年慢慢轉過頭,咬牙切齒道,“伊爾木,你個嘴沒遮攔的笨丫頭。今我要是不把你的腦袋當做木魚鼓敲個夠,我就不是卓琦兒!”

“格格,天熱,先喝口茶潤潤嗓子吧。”莎闥黎放下茶盞,麵有憂色地站在她身旁。

少年垂頭喪氣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然後無奈地又歎了口氣。雖說是女大十八變,但樣貌變化總不會超過應有的極限,所以,此刻坐在長亭中唉聲歎氣的,正是從盛京回轉京師的舒宜爾哈。

伊爾木左右看了看,好奇道,“格格,納蘭公子還沒到麼?”

舒宜爾哈瞥了她一眼,笑道,“誰告訴你,我在等納蘭公子呢?”

伊爾木朝著莎闥黎的方向努努嘴,“格格三日一封信,每封都是隨著給老爺的家信一同送出。如今,格格回京這麼大的事情,不告訴納蘭公子……我才不信呢!奴婢估計啊,沈伯閉著眼都能找到明珠大人的府上,唉,沒辦法,實在是去的次數太多嘍!”她掰著手指頭說道,“格格每到一地,都會派人給納蘭公子送去當地的名吃小點,還有什麼古什麼善,反正就是書……不論是去長白山,還是去科爾沁草原,也沒忘了給納蘭公子寫信。”

“什麼古什麼山,那是孤本!善本!”舒宜爾哈泄氣地用手捂著額頭,“天啊,哪一頓少了你的份啊!都回京了,還惦記著那些吃食。看看你,越發的圓滾滾了!”

“格格!”伊爾木嗔道,“奴婢的腰才粗了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

“一點也是點!”舒宜爾哈沒好氣地哼哼著。

莎闥黎勸道,“格格,天色不早了,咱們先回府吧!”

“回什麼回啊!家裏也沒人!”舒宜爾哈撇撇嘴,“都怪那小皇帝,非要去行獵。我好不容易回家了,阿瑪和哥哥反倒出了門。”

莎闥黎臉色一白,小聲道,“格格!慎言!”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舒宜爾哈猛地站起來,扇子往西北麵一指,“不進城了!咱們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