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那樣的蒼茫,星星眨著困倦的眼睛依然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大山哺育著山前山後的子孫後代們,正值深秋,山中冷空氣來得早些,高大的山峰壓抑著人喘不過氣來。項梁村的人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塊荒涼的土地上,這裏與世隔絕,是一處被人遺忘的角落。通往山外那條崎嶇的小路,因為近來大雨的衝洗變得泥濘不堪,村裏很少有人再敢出去了。改革開放的春風在全國各地刮起,卻遲遲沒有刮到這塊貧瘠的土地上,村裏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離開了,他們走了,默默地走了,沒有回頭看過一眼曾哺育過他們的母親—太白山。十幾年來,項梁村的人們過著幾乎是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貧困生活,他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還要過多久,盼著、望著,苦苦等待著。讓他們欣慰的是,春風和陽光從沒有忘記過這裏。
那是1982年秋天的一個夜晚,山村裏依稀閃著幾家煤油燈的光亮,為了節省那幾毛錢燈油,絕大多數人家都早早休息了。
村子西頭的一戶人家依然亮著燈,五間朝陽的土坯房前長著一顆茂盛的大棗樹,大青棗掛滿了枝頭,一頭黑白花老牛窩在棗樹下,四周是枯木枝圍成的院落。
院落的主人劉學武蹲在自家門口,抽著老旱煙,一口接著一口,他已經有了兩個女兒,沒有兒子的他在村子裏很沒麵子。村裏人常笑他是種不出好莊稼的孬男人,如今自己的妻子正躺在屋中炕上等著生產,兩個女兒幫著接生婆打水燒水、準備衣物。
夜更涼了,月亮在雲端飛快地遊走著,時不時掃一掃蹲在那棗樹下拚命吸著旱煙的劉學武,仿佛是在可憐這個老實巴交的農家漢。
屋裏傳來嬰兒一聲響徹整個山村的清脆啼哭聲,這預示著,大山中又重新帶來了生機和希望。
孩子降生了,劉學武“騰”地站了起來,因為從孩子的啼哭聲中聽得出來,他有兒子了。此時,劉學武多年彎曲的腰板仿佛一下子直了起來,他飛快地跑到屋前。
“大兄弟啊,恭喜啊,你終於有兒子了。”接生婆張淑琴一臉笑容地從屋裏走了出來。
劉學武高興地不知道說什麼好,一把握住張淑琴的手,激動地說道:“謝謝大姐啊,我終於有兒子了,謝謝老天,謝謝老天。”他說完就要往屋跑。
張淑琴一把捉住了他道:“哎,大兄弟,你都有兒子了,我這大晚上忙上忙下的,你總得……表示表示吧!”
劉學武一拍腦門道:“你看我這是高興糊塗了,大姐,你要多少啊?”
“我知道你不是很寬裕,這幾年四處找方子沒少花錢,看在親戚的份上,你就給這個數吧!”張淑琴說著伸出五根手指頭。
“大姐,咱表姐表弟的,能不能……”劉學武說著把張淑琴的大拇指給彎了下去。
“給這個數不好吧,圖吉利,我都是這個數,看在表姐弟的份上,我才少要了一百,別人少一個子都不行。”張淑琴用手比劃了一個“6”字,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大姐,我現在實在沒有這麼多,能不能緩兩天啊!到時我給你送過去,再給你和姐夫買些好吃的。”
“那明天吧,不過咱醜話說到前頭,明天不找我的話,別怪姐姐翻臉不認人。”
“行,行,明天我準送去,那現在先給你四百,明天再補。”
“呸呸,不吉利,明天一起給我。”
“好,我明天一塊給。”
“走吧,和我進去看看弟妹和孩子。”
劉學武滿心歡喜地隨著張淑琴走進屋子裏。屋內兩個女兒正圍在弟弟前,逗著弟弟,自己的妻子躺在炕上看著自己的兒子,臉上雖然顯得疲憊,但掩不住內心的喜悅。劉學武一進門,妻子便喊道:“學武,我們有兒子了,你看看多好看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