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連一點異樣的表情都不能露出來!
絕沒有任何人能了解這種忍耐是件多麼艱難,多麼痛苦的事。
可是他一定要忍!
他心頭就仿佛有把利刃,他整個人都仿佛已被一分分、一寸寸地割裂。
可是他一定要忍下去。
上官刃已坐下。
燈光是從四盞製作精巧的孔明燈中射出來,集中在無忌臉上。
無忌臉上已有了汗珠。
他雖然看不見上官刃,上官刃卻絕對可以看得見他,看得很清楚。
他從未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上官刃。
他相信自己的樣子已經變了很多,有時連他自己對鏡時都已認不出自己。
但他卻沒有把握能確定,上官刃是不是也認不出他了。
上官刃如果認出了他,那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坐的椅子雖然寬大而平實,他卻覺得好像坐在一張針氈上,一個烘爐上。
冷汗已濕透了他的衣裳。
03
黑暗中終於有聲音傳出,並不是上官刃的聲音,上官刃居然沒有認出他。
“你的姓名。”黑暗中的聲音在問。
“李玉堂。”
“你的家鄉。”
“皖南,績溪,溪頭村。”
“你的父母?”
“李雲舟,李郭氏。”
問題來得很快,無忌回答卻很流利。
因為隻要是他們可能會問的事,他都已不知問過自己多少遍。
他相信就算是個問案多年的公門老吏,也絕對看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
他說的當然不是真話,也並不完全是假的。
--如果你要騙人,最少要在三句謊話中加上七句真話,別人才會相信。
他沒有忘記這教訓。
他說的這地方,本來是他一個奶娘的家鄉,他甚至可以說那裏的方言。
那地方距離這裏很遠,他們就算要去調查,來回至少也得要二十天。
要調查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更花費時間,等他們查出真相時,最早也是一個月以後的事,在這一個月裏,他已可以做很多事。
他一定要盡量爭取時間。
他說:
他的父親是個落第的秀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父母雙亡。
他流浪江湖,遇見了一個躺在棺材裏的異人,把他帶回一個墳墓般的洞穴裏,傳了一年多武功和劍法。
那異人病毒纏身,不能讓他久留,所以他隻好又到江湖中去流浪。
那異人再三告誡,不許他以劍法在江湖中炫耀,所以他隻有做一個無名的殺人者。
以殺人為業的人,本來就一定要將聲名、家庭、情感,全部拋卻!
他和唐玉能結交為朋友,就因為他們都是無情的人。
最近他又在“獅子林”中遇見了唐玉,兩人結伴同行,到了蜀境邊緣那小城,唐玉半夜赴約,久久不歸,他去尋找時,唐玉已經是個半死的廢人。
他將唐玉送回來,除了因為他們是朋友之外,也因為他要找個地方避仇。
他相信他的對頭就算知道他在唐家堡,也絕不敢來找他的。
這些話有真有假,卻完全合情合理。
他說到那棺材裏的異人時,就聽到黑暗中每個人的呼吸都仿佛變粗了些。
他們無疑也聽過有關這個人的傳說。
可是他們並沒有多問有關這個人的事,就好像誰也不願意提及瘟神一樣。
他們也沒有再問邊境上那小城裏,令唐玉送命的那次約會。
唐缺無疑已將這件事調查得很清楚,無忌在那裏安排好的一著棋並沒有白費。
他們爭議的是,是不是應該讓一個有麻煩的人留下來。
黑暗中忽然響起一聲輕輕的咳嗽,所有的爭議立刻停止。
一個衰弱而蒼老的聲音,慢慢地說出了結論。
“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總是唐玉的朋友,不管他是為什麼把唐玉運回來的,他總算已經把唐玉送回來了。”
“所以他可以留下來,他願意在這裏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所以無忌留了下來。
04
夜。
窗戶半開,窗外的風吹進來,幹燥而新鮮。
唐缺已經走了,臨走的時候,他眯著那雙笑眼告訴無忌:“老祖宗對你的印象很好,而且認為你說的都是真話,所以才讓你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