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唐缺。
這是一個人的名字。
無忌好像聽過這個名字,這個人無疑也是唐家的子弟。
黑鐵漢在臨死前的一瞬間,為什麼要掙紮著說出這個人的名字來?
他是不是想告訴無忌,這個圈套就是唐缺設計的?
唐缺為什麼要他們和雷家兄弟同歸於盡?
霹靂堂既然已與唐家結盟,唐缺為什麼還要將雷家兄弟置之於死地?
黑鐵漢掀開棺蓋後,究竟看到了什麼?為什麼會忽然暴斃?
這些問題無忌都想不通。
他根本連想都沒有想,因為他已發現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他發現了一根針!
一根八分長的銀針,隨著黑鐵漢喉結上噴出的那股鮮血射出來。
黑鐵漢無疑就是死在這根銀針下的,一根八分長的針,竟是追魂奪命的暗器!
這件暗器竟是從棺材裏發出來的!
棺材裏的人是唐玉!
一個已經完全麻木僵硬了的人,怎麼還能發得出暗器來?
難道他中的毒已消失?已經有了生機,有了力量!
對無忌來說,他的一句話,就是件絕對致命的武器!
隻要他還能說出一句話,無忌的計劃就完了。
無忌的手也有了冷汗。
他絕不能讓唐玉活著,絕不能讓唐玉再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他一定要徹底毀了這個人、這口棺材,不管棺材裏還有什麼秘密,他都已不想知道。
他想到了霹靂堂的霹靂彈。
霹靂堂的火器威震天下,隻要有一兩個霹靂,就可以毀了這口棺材,將棺材裏的人和所有的秘密都化為飛灰。
雷家兄弟既然是霹靂堂的四大金剛,身上當然帶著他們的獨門暗器。
但是他們蓬頭赤足,衣不蔽體,身上好像根本沒有可以藏得住暗器的地方。
無忌忽然又想到了他們手裏的硬餅。
他們始終都把半塊硬餅緊緊地捏在手裏,是不是因為硬餅裏藏著他們的暗器?
無忌決心要找出來。
他的反應一向很快,在一瞬間就已將所有的情況都想過一遍。
但是他想不到在這時候,棺材裏忽然有人在說話了。
一個人歎息著道:“你是不是想用霹靂堂的火器把這口棺材毀了?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我?”
聲音嬌媚而柔弱,充滿了女性的魅力,聽起來絕不是唐玉的聲音。
但是有些人卻可以用內力控製自己喉頭的肌肉,發出些別人永遠想不到的聲音來。
唐玉說不定就能做到這一步。
無忌試探著問道:“我們真的無冤無仇?”
棺材裏的人道:“你沒有見過我,我也不認得你,怎麼會有仇恨?”
無忌道:“真的?”
棺材裏的人道:“你隻要打開棺材來看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無忌當然不會做這種事。
黑鐵漢的前車可鑒,已經給了他一個很好的教訓。
棺材裏的人又道:“其實我也想看看你,我想你一定是個很年輕、很英俊的男人。”
無忌道:“我就站在這裏,隻要你出來,就可以看得見。”
棺材裏的人道:“你為什麼不打開這口棺材來看看?”
無忌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出來?”
棺材裏的人笑了,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做事就這麼小心。”
無忌道:“聽你的聲音,你的年紀也不大,而且一定是個很美的人。”
棺材裏的人笑道:“原來你這麼會說話,我想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歡你。”
她忽然又歎了口氣,道:“隻可惜我已經老了,已經是個老太婆了,已經可以養得出你這麼大的兒子來。”
她的人還在棺材裏,已經占了無忌一個便宜。
無忌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有多大年紀?”
棺材裏的人道:“你是唐玉的朋友,年紀當然跟他差不多!”
無忌道:“你怎麼知道唐玉有多大年紀?你見過他?”
棺材裏的人道:“他就躺在我旁邊,我怎會沒有見過他?”
上好的棺木,總是特別寬大些,的確可以裝得下兩個人。
無忌道:“我怎麼知道唐玉是不是還在這口棺材裏?”
棺材裏的人道:“你不信?”
棺材下透氣的小洞裏,忽然伸出一根手指來:“你看看這是不是他的手?”
這的確是唐玉的手。
無忌忽然笑了,道:“原來你就是唐玉,原來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另外一個洞裏又伸出一根手指來。
這根手指纖細柔美,柔若無骨,指甲上還淡淡地塗著一層鳳仙花汁。
這的確不是唐玉的手。
棺材裏果然有兩個人。
除了唐玉外,另外一個人是誰?為什麼要藏在棺材裏?
無忌悄悄地走到棺材另一端,用兩隻手扳住棺材的蓋子,用力一掀。
棺蓋翻落,他終於看到了這個人。
現在他才明白,黑鐵漢剛才為什麼會有那種奇怪的表情。
躺在唐玉旁邊的,竟是個幾乎完全赤裸的絕色美人。
02
千千是個美人。
鳳娘是個美人。
香香也很美。
無忌並不是沒有接近過美麗的女人,但是他看見這個女人時,心裏竟忽然起了種說不出來的激動和欲望。
這個女人不但美,簡直美得可以讓天下的男人都不惜為她犯罪。
她美得比千千更豔麗,比鳳娘更成熟,比香香更高貴。
她的腰纖細,雙腿修長,胸膛尖挺飽滿。
她的皮膚是乳白的,仿佛象牙般細致緊密,又仿佛牛乳般的甜膩柔軟。
她的頭發又黑又亮,一雙眼睛卻是淺藍色的,閃動著海水般的光芒。
她身上的衣服絕不比一個孩子多,把她那誘人的胴體大部分都露了出來。
她看看無忌,嫣然道:“我並不是故意要勾引你,隻不過這裏麵太熱,又悶又熱,我從小就怕熱,從小就不喜歡穿太多衣裳。”
無忌歎了口氣,苦笑道:“幸好唐玉看不見有你這麼樣一個人躺在旁邊。”
這女人笑著道:“就算他看見也一樣。”
無忌道:“一樣?”
這女人道:“隻要我覺得熱,我就會把衣裳脫掉,不管別人怎麼想,我都不在乎。”
她笑得又迷人,又灑脫:“我是為自己而活著,為什麼要為了別人而委屈自己?”
無忌沒法子回答,也沒法子反駁。
這女人拍了拍唐玉的臉,道:“幸好你這個朋友是個很幹淨的人,長得也不難看。”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無忌,又笑道:“如果躺在我旁邊的人是你,那就更好了,你雖然沒有他那樣漂亮,卻比他有男子氣!”
她又道:“漂亮的男人,女人不一定都喜歡的,像你這樣的男人我才喜歡。”
她故意歎著氣:“隻可惜我已是老太婆,已經可以生得出像你這麼大的兒子來。”
無忌隻有聽她說,根本沒法子插嘴。
像她這樣的女人實在不多,如果你見到一個,你也會說不出話來的。
她卻偏偏還要問無忌:“你為什麼不說話?”
無忌道:“所有的話都被你一個人說完了,我還有什麼話說?”
這女人又歎了口氣,道:“現在我才知道,你真是個聰明人。”
無忌道:“為什麼?”
這女人道:“因為隻有聰明的男人才懂得多用眼睛看,少開口說話。”
無忌也不能不承認,他的眼睛實在不能算很老實。
但是他的臉並沒有紅,反而笑道:“老天給我們兩隻眼睛一張嘴,就是要我們多看少說話。”
這女人嫣然道:“這句話我以後一定會常常說給別人聽。”
無忌道:“但是老天卻很不公平。”
這女人道:“有什麼不公平?”
無忌道:“如果老天公平,為什麼要給你這樣一雙眼睛?”他凝視著她那雙海水般澄藍的眼睛,“老天替你做這雙眼睛時,用的是翡翠和寶玉,做別人的眼睛時,用的卻是泥。”
這女人笑得更迷人,道:“你說得雖然好,卻說錯了。”
無忌道:“什麼地方錯了?”
這女人道:“我這雙眼睛並不是老天給我的,是我父親給我的。”
無忌道:“哦?”
這女人道:“我的父親是胡賈。”
無忌道:“胡賈?”
這女人道:“胡賈的意思,就是從波斯到中土來做生意的人。”
自漢唐以來,波斯就已與天朝通商。
從波斯來的商人,雖然都成了腰纏巨萬的豪富,但是在社會中的地位卻一直很低,“胡賈”這兩個字,並不是個受人尊敬的名詞。
這女人道:“我父親雖然是個有錢人,卻一直娶不到妻子,因為善良人家的女兒,都不肯嫁給胡賈,他隻有娶我母親那種人。”
她淡淡地接著道:“我母親是個妓女,聽說以前還是揚州的名妓。”
妓女這兩個字,當然更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詞,但是從她嘴裏說出來,卻完全沒有一點自慚形穢的意思,她並不認為這是羞恥。
她居然還是笑得很愉快:“所以我小的時候,別人都叫我雜種。”
無忌道:“你一定很生氣?”
這女人道:“我為什麼要生氣?我就是我,隨便別人怎麼樣叫我,都跟我沒關係,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是個什麼樣的人,也不會因此而改變的。”
她微笑又道:“如果你真是個雜種,別人就算叫你祖宗,你還是個雜種,你說對不對?”
無忌也笑了。
他非但沒有因此而看輕她,反而對她生出說不出的好感。
他本來還認為她衣裳穿得太少,好像不是個很正經的女人。
現在他卻認為,就算她不穿衣服也沒關係,他也一樣會尊重她,喜歡她的。
這女人又笑道:“可是我真正的名字卻很好聽。”
她說出了她的名字:“我叫蜜姬,甜蜜的蜜,胡姬壓酒勸客嚐的姬。”
蜜姬。
這實在是個很可愛的名字,就像她的人一樣。
在這麼樣一個又可愛、又直率的女人麵前,無忌幾乎也忍不住要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
想不到蜜姬已經先說了:“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李玉堂。”
唐玉曾用過這個假名字,也許隻不過臨時隨口說出來的。
無忌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很響亮,所以棺材鋪裏的人問他“客官尊姓大名”時,他也就不知不覺地把這名字說了出來。
但是他卻想不到蜜姬居然也知道了,難道那時候她就已在注意他?
蜜姬道:“我們很久以前就已經注意你了。”
無忌道:“你們?”
蜜姬道:“我們就是我和雷家兄弟,還有一位老先生。”
她說的這位老先生,當然就是那身懷絕技的老人。
蜜姬道:“如果我說出他的名字來,你一定會大吃一驚,所以我還是不要說的好。”
無忌也沒有問。
蜜姬道:“他是我父親的老朋友,從我很小的時候,就在保護我,我父親去世後,他簡直就把我當作他的女兒一樣。”
她歎了口氣,道:“我實在想不出他為什麼忽然走了。”
無忌也想不出,隻不過覺得那老人臨走時,好像忽然受了傷。
蜜姬笑道:“我們注意你,倒不是你長得比別的男人好看。”
無忌道:“你們是為了什麼?”
蜜姬道:“為的是唐玉。”
無忌道:“唐玉?”
蜜姬道:“我們發現你帶著的那個穿紅裙的姑娘就是唐玉時,就已經開始注意你了。”
無忌道:“你認得他?”
蜜姬道:“就因為我們認得他,他也認得我們,所以我們雖然早就在注意你,你卻連我們的影子都沒有看見過。”
無忌道:“為什麼?”
蜜姬道:“因為,我們絕不能被他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