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冷笑一聲道:“唐家的人,到了我們地盤上來,居然要等到我哥哥殺了他們之後,你們才知道,你們平常是在幹什麼的?”
曲平又閉上了嘴。
千千終於也發覺這句話不但是在罵他,也傷了司空曉風,立刻就改變話題,問道:“他殺了那三個人之後,到哪裏去了?”
曲平道:“從二十三日到二十七日這五天,也沒有看見過趙公子的行蹤,直到二十八日那一天,他才在九華山下露麵。”
千千道:“然後他就忽然不見了?”
曲平道:“是!”
千千又忍不住冷笑,道:“這就是你打聽出來的結果?”
曲平道:“是。”
司空曉風淡淡一笑,道:“如果他隻能打聽到這些,我想別人未必能打聽出更多。”
千千忽然站起來,大聲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叫別人去打聽,我自己去。”
司空曉風道:“可是這裏的事……”
千千道:“我哥哥的事比什麼事都重要。”
司空曉風當然也知道她的脾氣,所以並沒有阻攔她,隻問:“你準備帶些什麼人去?”
千千還沒有開口,鳳娘忽然也站起來,道:“她要帶我去。”
她的態度雖然溫柔,卻很堅決道:“因為她不帶我去,我自己也會去的。”
03
昔在九江上,
遙望九華峰。
天河掛綠水,
秀出九芙蓉。
我欲一揮手,
誰人可相從。
君為東道主,
於此臥雲鬆。
這是詩仙李白的名句,九華山和這位謫仙人的淵源極深。
寰宇說:“舊名九子山,唐李白以九峰如蓮花削成,改為九華山。”
山以詩仙而名,山上山下以“太白”為名的地方很多。
“太白居”就是其中之一。
現在趙千千和衛鳳娘已到了太白居。
“這就是趙公子的馬,”太白居的掌櫃再三強調說,“我們從來不敢缺一頓草料。”
這位胖胖的掌櫃無疑是個老實人,千千也看出他說的是老實話。
無忌的馬,被養在一個單獨的馬廄裏,馬也養肥了,隻不過總顯得有點無精打采的樣子,仿佛也在思念著它的主人。
看見千千,它居然也認得,歡喜地輕嘶著,用頭來頂千千的頜。
千千卻已幾乎落淚。
她回頭去看鳳娘,鳳娘遠遠地站在一棵孤零零的銀杏樹下,眼淚早已流滿了麵頰。
無忌究竟到哪裏去了?為什麼一去就全無消息?
是吃飯的時候了。
她們並不想吃飯,也吃不下,飯菜卻已經擺在桌上等著她們。
六菜一湯:一碟雞絲炒豆芽、一碟金鉤白菜、一碟鹵豬肝切片、一碟酸菜炒辣椒、一碟清蒸魚、一碟醋溜魚片、一大碗黃瓜川丸子湯。
這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她們看見卻吃了一驚。
因為這六樣菜正是她們平常最喜歡吃的,十頓飯裏至少有九頓都少不了。
這家客棧的掌櫃怎麼會知道她們喜歡吃什麼?
千千忍不住問道:“這些菜是誰叫你做的?”
掌櫃的賠著笑臉,說道:“是西跨院的一位客人,他說他知道姑娘們喜歡吃這幾樣菜。”
千千的臉立刻氣得發紅,道:“那位客人是不是叫曲平?”
掌櫃的點了點頭,還沒有開口,千千已經跳起來,大聲道:“你叫他到這裏來,趕快來,愈快愈好。”
曲平來了,來得很快。
千千看到他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仇人一樣,板著臉道:“你跟著我們到這裏來幹什麼?”
曲平道:“我是奉命而來的。”
千千道:“奉誰的命?”
曲平道:“司空堂主。”
千千道:“他叫你來幹什麼?”
曲平道:“來照顧二位姑娘。”
千千冷笑,道:“你憑什麼認為我們需要別人照顧?”
曲平道:“我隻知道奉命行事。”
千千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想吃些什麼?”
曲平道:“司空堂主既然要我照顧二位,這些事我都應該知道。”
千千狠狠地瞪著他,忽又冷笑,道:“看起來你倒真像很會辦事的樣子。”
曲平不開口。
千千道:“你能不能替我做件事?”
曲平道:“請吩咐。”
千千又跳起來,大聲道:“你能不能走遠一點,走得愈遠愈好。”
夜,燈下。
千千好像還在生氣,雖然她平常也很會生氣,但沒有這次氣得久。
鳳娘柔聲問:“你在氣什麼?”
千千道:“我討厭那個人。”
鳳娘道:“我倒看不出他有什麼太讓人討厭的地方。”
千千道:“我看得出。”
鳳娘沒有再問下去。
她知道如果她再問:“他有什麼地方討厭?”
千千一定會說:“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討厭。”
一個人如果要討厭一個人,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好像一個人如果要喜歡一個人,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一樣。
有時候沒有理由就是最好的理由。
所以鳳娘隻淡淡地說了句:“不管怎麼樣,他總是司空大爺派來的,你總得給司空大爺一點麵子。”
這句話很有效。
鳳娘一向很少說話,可是她說出來的話通常很有效。
千千的態度已經有點轉變了,就在這時候,她們聽見了一聲驚呼。
一聲很多人同時發出來的驚呼。
04
趙千千和鳳娘住在後麵一座跨院間客房裏,再往後麵去,就是這客棧掌櫃和夥計們自己住的地方了,慘呼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鳳娘不是喜歡多事的女人,可是一聽見慘呼,千千就衝了出去。
她也隻好跟著出去,她不想一個人待在這陌生而冷清的屋子裏。
後麵的院子比前麵簡陋得多,也小得多,隻有一間屋裏燃著燈。
屋子裏很窄,隻能擺一張木桌和幾張板凳,桌上還擺著飯菜。
客棧的掌櫃夫妻和四個夥計剛才正在吃飯,吃著吃著,掌櫃的忽然倒了下去。
別人去扶他的時候,他整個忽然縮成了一團,不停地抽搐,一張嘴歪斜腫脹,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的妻子已經快急瘋了,跪在地上,拚命去挖他的嘴,叫他把那根魚刺吐出來。
每個人都已想到一定是魚刺有毒,卻想不到一根魚刺怎麼會毒得這麼厲害。
千千她們趕到的時候,這胖胖掌櫃的臉已發黑,眼珠已凸出。
等他的妻子把魚刺挖出來時,他整個人都已經不會動了。
“都是這根該死的魚刺。”
他的妻子又急,又害怕,又憤怒,恨不得一口把這根魚刺嚼碎吞下。
千千忽然大喝:“吐出來,趕快吐出來。”
掌櫃娘子又吃了一驚,嘴裏的魚刺掉在地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大家這才看出,這根魚刺並不是魚刺,而是一根針,比繡花針還小的針。
針尖在燈下閃著慘碧色的烏光。
千千拾起雙筷子,夾起這根針,臉色立刻變了,失聲道:“這是唐家毒針!”
掌櫃娘子駭極而呼:“這怎麼會是毒針?魚裏麵怎麼會有毒針?”
呼聲淒厲嘶啞,她的臉忽然也開始扭曲,接著人也縮成了一團,完全跟她的丈夫倒下去時的情況一樣。
夥計們看著她,都嚇呆了。
千千大聲道:“你們有誰吃過魚?”
夥計們臉上立刻露出恐懼之極的表情,他們每個人都吃過魚。
每個人都蹲了下去,用手拚命挖自己的嘴,想把剛吃下的魚吐出來。
他們吐出的隻不過是一口口酸水,就算他們能把魚刺吐出來,也來不及了。
忽然間四個夥計中已有三個倒了下去,身子立刻縮成一團。
沒有倒下去的那個夥計也已嚇得全身發軟,連褲襠都濕了一片。
千千道:“你沒有吃魚?”
這夥計牙齒打戰,結結巴巴地說:“我吃……吃了一樣,沒……沒有吃……醋……醋……”
桌上果然有兩種做法不同的魚,一碟清蒸魚,一碟醋溜魚片。
他隻吃了清蒸魚,沒有吃醋溜魚片。
毒針就在醋溜魚片裏,針上的劇毒,把一碟子魚片都染成了致命的毒魚,隻要吃了一片,就必死無救,掌櫃的咬到毒針,所以發作得最快。
唐家的獨門毒藥暗器,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掉在一碟醋溜魚片裏。
這是誰下的毒?想毒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