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笑並沒就這話題多談,見柳長鋒聽懂了他的話,馬上話鋒一轉:“對了長鋒,精力也不能全用在工作上。騰出點時間來,多關心關心身邊的同誌。謝覺萍出來這麼久了,你怎麼一次也不去看她?這不好嘛,覺萍同誌為你長鋒可是做了不少啊,在她最需要你關心的時候,你不能冷酷哦。”
柳長鋒臉色一變,沒想到羅玉笑會在這種時候提起謝覺萍。但旋即就懂,羅玉笑提謝覺萍,一定是有新的需要,忙道:“我接受省長批評,這點我做得不好,下去之後長鋒一定把課補上。”
“好,你回去吧,好好幹!”
“長鋒向省長保證,絕不讓省長失望。”
回到市裏,柳長鋒就再也不去管秘書安意林和他老婆崔憲了。緊急叫來幾個人,如此這般安頓下去。做為一市之長,柳長鋒在海州還是有些力量的,這些年他也培植了不少親信,身邊搖旗呐喊者並不缺少。隻是最近朱天運造勢太猛,讓這些人惶惶不安。柳長鋒這麼一鼓舞,這些人立刻精神倍振,摩拳擦掌,信誓旦旦地赴命去了。
柳長鋒關上門,現在,輪到他思考一些問題了。柳長鋒這些年是幹得多,想得少,不是他不愛思考,而是很多事思考了沒用。他這個位置,獨立決斷的少,聽人指揮的多。他像機器上的某個部件,必須跟著傳動軸,不能掉隊也不能脫軌。生怕跟的不好,被傳動軸甩掉。更像流水作業中的某道程序,按上麵指令按部就班就行,沒必要獨創也不能獨創。獨創就意味著叛逆意味著挑釁,你見過仕途中人有拋開規則獨創的麼,有不聽指令鶴立雞群的麼,沒,既或有也會碰得頭破血流,根本不能存活。不隻是他,這裏麵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一個部件,一道特殊的工序,沒有獨立的思想,沒有獨立的行動。所有看似獨立或號稱獨立的,都不過是一種說辭,一種冠冕堂皇的虛假。對這種角色,柳長鋒有過不滿也有過悲哀,但從這次事件看,跟隊還是很關鍵的。如果沒有這根強力無比的傳動軸,這次怕真就在劫難逃。他不得不承認,憑自己力量,還是鬥不過朱天運。
一股悲涼油然而生。沒有哪個男人是願意服輸的,尤其官場上的男人。他們都想呼風喚雨,都想叱吒風雲,都想淩駕在眾人之上,踩在對手肩上,讓對手俯首稱臣。柳長鋒黯然傷神一會,將思緒從朱天運身上收回,十分不情願地落到謝覺萍這裏。
他真是不想麵對她啊,怎麼麵對呢?
很多往事湧來,一下攫住他的心。柳長鋒起身,來到窗前,像個哲學家一樣凝望住窗外。炎熱的夏季已經過去,秋的腳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臨。窗外雖然還是一片綠,但蕭條之意已然很明顯。那株正對著他辦公室的梧桐,前些日子還一派油綠,這陣似乎有點頹敗,泛出黃了。柳長鋒記起,跟謝覺萍的初識也是在這樣一個季節,夏末秋初。省裏要考察海州基礎設施建設和舊城改造,派出一個考察團,羅玉笑親自帶隊,中間就有謝覺萍……
往事不堪回首啊。良久,柳長鋒回到板桌前,心裏百味雜陳。是的,他負了她。謝覺萍為他離了婚,她丈夫黎中原原是海東建設銀行副行長,就因為知道了他跟謝覺萍的事,一怒之下將謝覺萍轟出了家門,隨後就跟一個叫司卓婭的女人結了婚。說來也是奇怪,當時他是心裏真的有愧,司卓婭的金港地產公司拿金海岸那塊地時,他不露聲色地出了力,也算是給他們一個補償吧。當然,司卓婭也沒有裝糊塗,這女人也算個人精,拿地時雖然沒直接找他,是通過秘書安意林運作的,但在項目啟動後,還是把該表的心表了。兒媳婦方雨宏目前坐的跑車,就是司卓婭送的。可是後來呢,後來怎麼就……
柳長鋒一下就不敢想下去。坦率說,他是舍不得謝覺萍這個女人的,人嘛,都是有感情的,雖然他柳長鋒有不少女人,但女人跟女人還是不同的,他心裏總還是有輕重之分。謝覺萍之前很重,遠在唐雪梅、吳雪樵等女人之上。妻子賈麗就更不能比,不在一個層次上。如果不是兩千畝土地大案浮出水麵,怕是他跟謝覺萍,還如膠似漆呢。
都怪那案子,怪朱天運怪於洋,這夥王八蛋,專門壞他柳長鋒的好事,讓他柳長鋒成為負心人,成為被人詛咒被人唾棄者……
恨完朱天運,柳長鋒決計要出門了。羅玉笑說得對,他是該去看看謝覺萍了,不是重溫舊夢,舊夢怕再也難以重溫。但有些傷他要親自去療,有些病他要親手去醫,有些罪,他應該親自去贖!
這個晚上的七點鍾,海州一條不太知名的巷子裏,一幢舊樓上,柳長鋒敲開了一扇門。這扇門他敲了足足半小時,裏麵那個人就是不開,仿佛早就料到他要親自登門一樣。但他的固執還有誠心終還是打動了裏麵那個人,她開了門,探出一張被紗巾裹著的臉來。他愕了一下,對方也愕了一下。後來他開口了,聲音打著哆說:“我來看你了。”對方無言,他又說了一聲:“對不住,我來得太晚,我有罪,你就罵我恨我吧。”
對方突然就垮了,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