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她不說話。

他與她對視,揣摩著她話中的涵義。

他忽然體味到,她其實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出來。

她要的,其實不光是他對這件事的保證,更是在拿他們之間那蒙昧的、如暗流般湧動的情感做賭注,她賭的,是她對他的信任。

如果他在這件事上撒了謊,那麼,他們之間就徹底決裂了,不僅沒有未來可言,甚至連最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

許維桀在短短的時間內讀出了她眸中所有沉甸甸的意味,他沉默得越久,他們之間的距離就被拉得越遠。

最後,他終於開口,“我保證。”頓了一下,他反問,“你信嗎?”

何琳的眼中許久都沒有別樣的色彩,但是,過了片刻,她扯了扯嘴角,微笑了一下,“我信。”

他們這幾句簡單的承諾,似乎跟事件本身無關,更像是一場心與心的對壘與博弈。

第二天一早,何琳就去見趙勇。

“我問過了,不是他幹的。”她很平靜地向趙勇交待結果。

“我沒讓你去問他,你隻需要勸他主動離職就行了。”趙勇的眼裏閃過一絲慍怒,他不喜歡她這樣的倔強。

“我沒法勸他走,我沒有理由那麼做。你提供給我證據不足以證明什麼,而我也相信他不會做這種事情。”

她吸了口氣,又道:“他也許不是一個出色的員工,但他沒有犯本質性錯誤,更沒有危害過公司!”

趙勇閉了閉眼睛,“你這是在逼我把事情鬧大了?”

“我沒這個意思。”何琳對他的曲解也有些慍意,爭鋒相對道:“我隻知道,凡事都得講個理字,我沒法說服自己去冤枉一個員工,用子虛烏有的罪名讓他離開。這不是關乎錢的問題,而是眼下這麼敏感的時候,你讓任何員工離開,都會對他的名譽造成損傷!”

“所以我讓你勸他主動辭職啊!”趙勇拔高了嗓門,他的忍耐已經到了一定限度。

何琳緊盯著他,“前提是我們能夠確認他的確做過錯事!”

趙勇倏地轉身正對著她,“看來,這些年我把你給慣壞了!我一直把你保護得太好,給你優渥的生存環境!可是,你看看,我換來的是什麼?!”

“是啊!”何琳淒然一笑,“所以很多事看著仁慈,其實反而是最大的殘忍,也許,你不幫我,這些年下來,我會學會妥協。”

趙勇怔怔地瞪著她,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仁慈與殘忍,難道真的隻是一線之隔?

“這件事,就得按我說的辦。”他慢慢地從牙縫中吐出這幾個字,目光裏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如果你從前不懂妥協,那麼,可以從現在開始重新學起來,我願意教會你。”

他目光中森冷的寒意象無孔不入的氣流一樣慢慢灌入何琳的體內,直抵她的心髒,漸漸地,她覺得自己的心一寸寸被冰凍起來,僵硬地幾乎要停止跳動,最終,於無形中發出“哢嚓”一聲,有什麼東西在裏麵碎裂了。

“不必了。”她說著,從文件夾裏取出一封信,抬手遞了給他,“也許我永遠也學不會。”

趙勇把視線調到信封上,一看那上麵的三個字,他就明白了。

他沒接,望著何琳問:“你知道你這一走意味著什麼嗎?”

“知道。”何琳點了點頭,“我無法把汙水潑向我的員工,至於你會不會潑給我,不是我能控製的,我所求的不過是問心無愧。”

她呈上辭職信的動作一直保持不變,等著他的反應。

趙勇凝視了她許久,才緩緩伸手過去把信接在手裏,“你覺得他值得你這麼做嗎?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他是在欺騙你怎麼辦?”

何琳轉開了臉,她何嚐沒有考慮過這一層,“人與人之間,總得有點起碼的信任。”

她很快又麵向趙勇,眼眸中充滿了堅持,“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趙勇陰冷的眸子裏沒有半分顏色,過了片刻,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希望你有勇氣承擔一切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