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昆明池畔拂袖而去的中宗皇帝,沒有絲毫地停留就直接返回大明宮,一頭倒在了涼榻上,氣衝衝的卻怎麼都睡不著。
此時的中宗皇帝,雖然身在大明宮,但是心卻還在定昆池畔,而且越想早晨涼殿之上的那些事情,心裏就越生氣,但偏偏又說不出來,怒火像是肺結核病人堵在胸口的濃痰一樣,讓他憋得難受。怒火象在受了潮的柴禾上燃起似的,悠悠的,時而猛,時而卻隻留點嗆人的煙。
此時此刻,在昆明池畔上亂成一團的韋皇後等人,哪裏想到,中宗皇帝真正生氣的,是宗楚客竟敢當著他的麵,矯製他的口敕?但對於對杖斃一個區區的許州參軍,中宗皇帝並不認為是回事。
當然,燕欽融上奏的諫言中指斥皇後、宗楚客等所幹所謀之事,中宗皇帝雖然心裏有點不舒服,但也並不是第一次聽見,甚至在內心裏早就習慣了。燕欽融奏的這些,他在其他諫臣口中,還有妹妹太平口中,早就聽得耳朵也起了繭了,若是要有行動,早就有所行動了,哪能還等到讓韋後一黨羽翼越來越豐滿的今天。
歸根結底,中宗心裏還是有個念頭,既然當初那麼難的時候韋後都對自己不離不棄,如今貴為國母,她也肯定不會背叛自己。既然不會背叛,那就任由她高興,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也算是自己在兌現當初的承諾吧。
可今日在昆明池畔的涼殿上,韋後卻讓宗楚客當著眾人的麵當麵矯詔,這實在是不給他麵子,讓他君王的尊嚴蕩然無存。那一刻,中宗皇帝確實怒了。
怫然而去的路上,中宗憤怒過,懷疑過,甚至也曾想到過應有所舉動,但理智又告訴他,現在確實不是和韋後翻臉的時候,皇後的黨羽,充斥著廟廊,牽一發而動全身,事大不易啊!
當然他中宗也不是孤立無援,至少在明麵上,他還有一弟一妹,並且在朝堂之上都很有勢力。但是仔細想起來,能依仗的又有誰呢?依恃兄弟李旦?中宗皇帝也許表麵上有此表露,實質上,卻並不敢。
畢竟自己的這個弟弟也是曾經當過皇帝的人啊,若是這個帝位由他來坐,朝中的大臣,除了後黨之外,估計反對的不會太多。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中宗深深地知道,說不定正是後黨的存在,弟弟李旦和他的五個兒子(尤其是三侄兒李隆基),才不能對帝位提出非分之想!兩相比較,他認為最難對付的敵人是相王、臨淄王父子,次之才是後黨。
依恃妹妹太平公主呢?他早已聽皇後密諫:言說妹妹和相王、臨淄王往來甚頻,因而也有所顧慮。而且上次自己提議要遠放相王父子,妹妹居然直接闖進宮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讓中宗對這個妹妹,也越來越不放心了。
但畢竟是自己的嫡親妹妹,又在自己登上皇位的神龍政變中立下大功,所以才逼使中宗在表麵上偏倚太平。
說一千道一萬,相王也罷,太平也罷,在中宗的內心深處,又何曾能抵得上韋後的地位重要?中宗寧可讓韋後把持朝政,也不願讓自己的一弟一妹真正地掌握了實權。今日後黨公然矯詔殺人,與其說他深感憤怒,還不如說是深感丟了麵子,又不知如何挽回,才隻好一走了之——但引來的後果是他萬萬未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