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見得有多想除去慕容瀲,然而他們夫妻的離心,卻無疑是她所樂見的。
然後恰恰在他出使齊越之時,幽州生變,逼得趙漠不得不倉促動手,甚至於連奏報他的時間都沒有,他知道,這與她脫不了幹係。
更遑論,她幾次三番的遊說皇上想要致她於死地,這一樁樁一件件,如果他果真忘記從前,怎麼可能容她到如今,怎麼可能?
即便是到了此刻,心底的恨與痛,還有那無涯的空洞,仍舊尋不到去處。
所以,他隻是任她踉蹌離去,不多說任何一個字。
耳邊,仍留有她尖銳的笑聲——
嗬嗬,果然如此,原來你真的愛她,隻可惜,你真的懂得去愛一個人嗎?你以為在背地裏為她做盡一切就夠了,結果怎樣,你一樣留不住她,哈哈——
後悔嗎?
很多時候,他曾這樣問自己。
在懿陽公主狀似不經意的在皇上麵前說起太子種種,而皇上麵上的陰翳越來越濃的時候,在杜如吟體內同樣發現了“千日醉蘭”的毒性以及一次又一次的遇襲與中毒之後,在三王府中的內奸用盡了辦法卻依舊察不出來之後,他告訴自己,這樣做並沒有錯,他要的,隻是她能安然無恙。
他並沒有費心安排人去保護杜如吟,甚至刻意以她做餌,所以才會讓她一次又一次的出事。
如若換作是她,必不會如此,他知道,然而同樣的,到底不敢賭那萬一。
杜如吟那一張相似的麵容,是世人心中,籠絡和控製他最好的工具,其實於他而言,又何嚐不是取信於世人的絕佳武器。
所以他甚至什麼都不用做,隻是接受,他們便欣喜若狂,未曾有過半分懷疑,而他的寵愛,看在世人眼中,更是深信。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願意有其他女子擔了他妻子的名分,所以他空許了她側王妃之名,然後用繁瑣的禮儀和三月之期,將一切扼止於開端。
天下之大,他要的,其實一直以來都隻有她。
可是,當她眼底的疏離冷漠越來越甚時,當她抱著疏影沒有生氣的身體痛不欲生時,平生第一次,他竟然在置疑自己的決定,到底有沒有做錯。
他曾問過她,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而她隻是淡淡一笑,殿下希望臣妾問些什麼?
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轉身離開。
那時的他們,都太驕傲。
可是後來,深想之下才發覺,如果那一天,她真的問了,自己又能有怎麼樣的說辭?
告訴她,他愛的是她,接受杜如吟不過是因為她背後的懿陽公主,他寵她,也不過是做給世人看的幌子,放在明處,為的,隻是替她擋去眾多的明槍暗箭?
即便是她相信了他的說辭,也不可能認同並接受他的做法,而他,卻早已經沒有了退路。
奪嫡路上的血雨腥風,他經曆太多,從五歲那年幾乎命喪刺客劍下開始,他就別無選擇的隻能不斷變強,否則,便隻有死路一條,他太清楚。
其實她在他身邊,他已經不複當初奪取並傾覆之心,隻是,他也已經停不下來了,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過其他的選擇。
那麼是不是,她離得越遠,知道得越少,也就越安全。
那麼就這樣吧,隻要能護她周全,隻要她安好,就沒有什麼是不可以舍棄,就沒有什麼是無法隱忍的。
因為終會有那麼一天,不用再忍的那一天,然後他便會有長長的一生,解釋與彌補,求得她的諒解,再不讓她傷心。
卻未曾想到,這一天,終於等到,而她,已不在他身邊。
“殿下——”
靜夜裏,那一聲通傳的尖細聲音顫抖著恐懼,在太極殿輝煌如晝的燈火映襯下,不合時宜的突兀響起——
“慶妃娘娘薨了,在慶陽宮中,吞金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