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把箏名為‘武象’,是以金絲楠木配冰弦製成的,是我當日在南疆的時候機緣巧合下得的,即便後來發生了那麼多變故,我也讓青荇一直好好收著,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送到你手中……”
房間並不大,所以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被秦箏充滿了一樣,我跟在瀲身後,聽他一把一把的講給我聽——
“……這就是‘桑濮’,你跟我說過的,沒想到竟然藏在了齊越王宮當中……還有這把,你看,這是有一日我見了一棵上百年的紫檀古樹,心想著這木材做箏必然是最好的,雖說是有人在一旁提點著,這箏的樣子也做得醜了一些,不過這把箏可是我親自做的,就等著你來取名字呢……”
青荇跟在我們身後,情緒已經沒有了初見我時那樣激動,此刻聽瀲說著,忍不住插嘴道:“清小姐,這每一把箏可都有名堂,是少爺自從來了南疆以後就一直收集到現在的,有不少還是他親手做的呢,那天他起程去邪醫穀接你的時候,便吩咐我回都城將這些箏都取了來,清小姐,你非得好好彈個盡興不可,沒有你在一旁彈箏,我都有好長時間沒看過少爺舞劍了呢!”
瀲看著我,眉目一點一點亮了起來,也不說話,隻是帶著期待。
我不由得想起了初到齊越的那一天,他眸中太過複雜的情緒,當時的我,隻覺得心念一驚,然而不過片刻,他便已經恢複如常,上前擁抱了他的妻子,並正式介紹我們相識。
所以我曾以為,這隻是自己的錯覺,一笑也就過了。
這些天以來,他待我一切如常,因為齊越國君身體微恙,天戀公主回了國都,在這邊城的小官衙當中,我與瀲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在相府的日子,或者說,這是他盡力想要給我的感覺。
隻是偶爾,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神和笑容,幾乎溫柔到讓我害怕的地步。
分分明明有什麼是不同了的,於是我明白,我該走了,所以有些事情,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尋了個借口將青荇打發下去,我接過瀲手中的箏,那是他親手用紫檀木做成的,雖然做工算不得精致,但畢竟用料極好,我輕輕撥了一下弦,音色純淨幽深,於是抬眼看他,一笑開口:“是等我給它取名嗎?”
他含笑點頭,眉目柔和。
我深深看向他的眼睛:“你覺得‘期和’二字怎麼樣?”
他的笑容一僵,沒有說話。
我站了起身,看向窗外:“我記得那一次父親興致來了,以禦賜的鎧甲為題,要考教你們的詩文,幾個哥哥寫的都是捐軀赴國的慷慨之語,而你寫的是‘功成班師回望處,不見人煙空見沙’。”
他沒有說話,沉默著走到我身邊。
我轉眸看他,輕輕開口:“瀲,你知道我一直都希望你能真正按著自己的心意生活,可是到了齊越,看到你如今的生活,其實也挺好的。我能看得出來,天戀很愛你,你們也有了孩子,為什麼還要執著於過去,讓自己被仇恨束縛呢?我知道這場戰爭是你一手策劃發動的,不可以放棄嗎?”
“放棄?”他淡淡的重複了一句,唇邊勾出一個蒼涼而自嘲的弧度:“或許對你來說很容易,但對我而言,那是滅門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我靜靜看了他幾秒,然後不發一言轉身離開,還沒走出幾步便被他拽住了手腕,驀然從身後摟住了我。
他的臉埋在我的發中,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是我不對,你不要生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那種混帳話,可是我隻要一想到你有可能是為了南承曜才勸我的,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