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眾人對她行禮,說她的父母一直在找她,目光茫然,越過人群便去尋他,尋到了之後就再也不肯移開。
而他並沒有看她,眸光極淡。
她說她有東西要回去收拾,我知道她心底是隱隱期盼著留在邪醫穀的,我不知道回到穀中以後她有沒有對他開過口,我也曾想過或許他不會讓她走,可是最終,卻是他親自送她出穀。
他進藏風樓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待在裏麵的時間也越來越久,我想我隱約能明白他為什麼會送她離開,縱然這個猜測並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所以我寧願相信,他會讓她離開,隻是因為喚醒她的是那一聲“傾兒”。
其實我曾經亦是見過她的,在眉山之顛他與南承曜比劍之時,那個時候她還是前朝公主,裹著大大的狐裘,隻露出一雙眼睛,而那雙黑白分明的美麗眼睛裏,隻容得下一個人的身影,並不是他。
她走了以後,他將邪醫穀前精深的奇門遁甲之術移至穀內,在入口處換上了最簡單的陣法,他那樣的不願讓旁人打攪,卻還是給了他們可以入穀的機會。
隻是因為,他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自她走後,但凡有人入穀求醫問藥,他的診金,永遠都隻是慕容家二小姐的消息,後來,變做了南朝三王妃。
會來尋他的,能尋得到他的,都不會是常人,而所患之病,必然也是世人口中的神醫都難以醫治的。
縱然他的醫術極高,不必每次都用上“畫鬢如霜”,可是終有需要動用的時候。
那一次,他剛欲入藏風樓閉關,便有人帶著她的消息前來求醫。
我一眼便看出那人的病非“畫鬢如霜”不能治,極力的阻止,可還是沒有用,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取走了裝金針的玉匣。
一直死死的守在門外,半步都不敢離開,待到他終於出來了,我的心疼得連呼吸都不能。
他的唇色青白,額上鬢間,冷汗涔涔。
我下意識的上前想要伸手扶他,他卻隻是疏離的一揮手,避了開去。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了我的手,溫度冰冷得可以凍傷人心。
我終是沒能忍住心中劇烈翻湧著的疼痛,落下淚來:“公子,你為什麼還要施針,你的身體根本就吃不消!”
他的眸光沒有了平日的清絕冷寒,卻顯出幾分淡淡的鬱悒優柔,明明那麼疼,藏得卻那麼深,然後,微笑。
他笑起來的樣子異常好看,猶如冰雪初融,潤澤新梅。
他是那樣清絕冷寂的男子,我跟在他身邊已有十餘年,可是我見過他笑起來的次數寥寥無幾,而這屈指可數的每一次,卻都與她有關。
後來她走了,他的笑容也跟著走了,如今重見,風華更甚,隻因為多添了一抹豔色——血染輕唇。
我的手足冰涼,他不要我攙扶,拒絕任何人靠近,所以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帶著那樣驚豔又飄忽的淡淡笑意,開了口,眼光,靜靜的投在雪天之外某個未知的地方。
他的聲音溫柔而慘痛,他說,我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我渾身巨震,根本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我知道人在痛極的時候意識會出現混亂,但他的眼神卻是那樣清醒,然而他在清醒的時候,卻又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
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青衫血袖,踏梅緩行,終於,慢慢的倒了下去,落雪無聲。
那一次,他得到的消息,是關於她與南朝三皇子的,盛世婚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