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動得說不出話來,而他轉眸,靜靜看我:“先師對我有恩,我會救你,也是因為我答應過他,要全力照拂臂上有新月胎記的女子,所以即便‘畫鬢如霜’會有一定反噬,我仍會不遺餘力。但我如今這樣,是自幼以來的積重難返,如我所言,我的性命,早該是到頭的,並不是因為你。”
我定定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想要你好起來,你答應我,總會有辦法的。”
他深深看我,幾不可聞的輕歎,沒有再說話。
一夜疾雨。
到了天明,推窗望去,原本滂沱的雨,經了一夜,如今也轉為淅瀝,漸漸停了。
我到藥房,漓陌將藥籃遞給我:“公子不在房中,去了若耶溪畔。”
我點點頭,將寫好的方子遞給她:“漓陌姑娘,這是前日你寫給我看的方子,我重新加了一味藥做引子,勞煩姑娘先熬著,今夜我們再試過。”
縱然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縱然知道隻是杯水車薪,可是,我與漓陌還是一次次的嚐試,不願意放棄。
漓陌接過方子,沒有說話,回到邪醫穀以後,她一直很沉默。
我提著藥籃來到若耶溪畔,遠遠便看到了海棠花林前的那一抹淡墨青衫,待得走近,心卻沒來由的一沉,那一片因為暴雨而殘敗於地的海棠,還有他孤絕清冷的背影,不知為何,竟讓我心底略略的害怕著。
我將藥碗遞給他,他接過喝下,遞還回來的時候注意到我的視線,隻是淡淡道:“凋零才是常態,盛開隻是一種過去,隻要盛開過,也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我越發覺得害怕,強自笑著岔開話去,說要彈箏給他聽。
他沒有拒絕,和我一道步入海棠花林中的小亭,我彈箏,他在一旁看著,到了後來,他靜靜走到另一把箏旁坐下,和我一道彈完這一曲舒愜安寧的音符。
相視的時候,他的眸光很深,看著我靜靜開了口:“傾兒,你昨天提起的診金,我已經想好要什麼了。”
我走到他身邊坐下,給了他一個輕鬆笑意:“你知道我現在兩手空空,萬一付不起可怎麼辦?”
“你可以的。”他淡淡笑了下:“我隻是要你今後無論何事,都不要去顧念旁人,隻以你自己為重,好好的生活,安然過完這一生,這樣,即便在九泉之下,我見到先師也能有所交代。就以這,當做是你欠我的診金吧。”
我心底驟痛,藏在衣袖之下的手心死死握緊,麵上卻依舊隻是微笑:“怎麼聽著像是我撿了個大便宜一樣。”
他也笑,卻是深深看我:“答應我。”
我的眼睛灼熱的疼,於是不動聲色的站了起來轉過身去,暗自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勉力穩住聲音開口道:“我答應。”
轉而調試過自己的情緒,睜開眼,重又回頭對他微笑:“可是,還是我撿了個大便宜呀,你明明救了我好多次,卻隻跟我要一次的診金。”
他的眸光忽而變得悠遠,越過我去看我身後的海棠花林,過了良久,才緩緩開口:“如果,我還能再要一次診金,傾兒,許我來世吧,如果有來世,你便與我一起,日日年年,看海棠花開。”
他忽而起身,並不等我回答,甚至在我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極快的抬手拂上我後頸的睡穴。
我驚急而努力的想要睜眼,卻控製不住身體的軟倒,我感覺自己跌進一個縈散藥香的懷抱,眼角的一滴淚,終於掙脫,筆直掉落。
恍惚中,我仿佛聽見他的聲音,那樣低沉,又那樣輕。
他說,不要讓我傷心,所以,你不要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