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屋外,突然下雪了。
下得好大,好密。
屋裏,一個婦人躺在稻草床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顯然已是奄奄一息。
一個小女孩慌亂地趴在婦人的床頭。
她叫紫蘇,今年,十三歲。
“王嬸,你會好的,對嗎,你會好的……你,你等著,我去求他們給點吃的,然,然後我再去給你找藥,這樣你就會好的,你就會好的!”
紫蘇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穿了一件單衣,跑了出去。
她跑得並不快,因為雪,極深。
紫蘇跌跌撞撞地跑著,摔倒,再爬起,再摔倒,再掙紮著,爬起……
她挨家挨戶地敲門。
“砰砰砰!李嬸,開開門,能給紫蘇一點餅子嗎?王嬸她病得很重!”
沒有人來開門。
紫蘇使勁地敲著:
“李嬸,你在家對不對,你開門啊!”
一片寂靜。
屋子裏,隻有李嬸和她男人屏息凝神,生怕給她聽出來屋裏有人。
紫蘇不甘心,跑去另外一家:
“砰砰砰!趙叔,你在的對不對?王嬸她病重,能給我點熱水嗎?紫蘇什麼都不要,隻要,隻要王嬸好起來!”
一樣的寂靜,一樣的孤單。
隻有“唔唔”的聲音,那是趙叔她娘捂著趙叔的嘴,不讓他出聲。
紫蘇跑了一家又一家,沒有人回答她,沒有。
其實她都聽得到。
她自小聽力非凡,剛剛他們都在,隻是因為自己那麼招人嫌。
終於,她放棄了。
回去的路上,她瑟瑟發抖,臉色青白。
見到王嬸的時候,她卻克製著自己的發抖。
她跪到王嬸身邊,
“王嬸,沒關係的,紫蘇可以再去,你等著我,你先好好休息,你放心,我好著呢。”
躺著的王鳳,也就是王嬸,麵色灰白,氣若遊絲,跟死人已經沒什麼區別,如果不是她還在等著紫蘇,早就不在了。
她蒼白的一笑,
“孩子,對不起。答……答應……應我,好……好好照……照顧自己,活……活……著,這……這是,你身……上的玉,玉……”
王鳳還沒說完,沒了氣息,手裏拿著一塊玉佩,是罕見的紫玉,垂落在床邊。
紫蘇突然發了瘋似的搖晃王鳳的屍體,
“王嬸,你看看紫蘇啊,紫蘇以後一定聽您話,別人罵我,打我,我,我都可以都不在乎,我都可以裝作聽不到,我,我會乖乖的等爹娘回來,好不好……”
指尖傳來一陣冰涼的觸覺,那是屍體在漸漸僵硬。
紫蘇一下子,安靜了,眼神近乎呆滯,像個木偶,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萬念俱灰。
拿起王嬸留給她的最後的遺物,那塊紫玉。
她緊緊地握在手裏,握得,那麼緊。
她一步一步,走到雪地裏,跪下。
雪還在下,風,像無形的巨手,鞭打著雪片,又粗暴地揚起雪片,然後拋下去。
紫蘇伸出手,指尖傳來一模一樣,透徹心扉的寒。
時值寒冬,紫蘇身上,卻隻有一件單衣,破碎不堪。
她雙腳已經麻木,四肢僵硬得,像個死人,她突然覺得,死,挺好的。
她喊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這樣!”
麵目前所未有地猙獰。
她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嗬,哈哈哈!”
她以為隻要笑著,眼淚就不會流了。她知道,她沒哭,隻是流眼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知道天微微發亮。
她搖搖晃晃地起身。
一個人,艱難地把王嬸拖到外麵的雪地裏,身後,是一道長長的印記。紫蘇瘦弱的身影,顯得格外寂寥和單薄。
雪依舊在下,隻是更猛了,它呼嘯著,它嘶吼著,想打倒紫蘇,再吸取一條生命。
紫蘇幾乎被暴風刮倒,她在肆虐的風雪中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