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愣愣的看著對麵的那個人。
以至於忘了過馬路。
那人好似在等著誰，時不時的整整衣領或者看看腳上的鞋，更多的時候是在對著歡喜空洞的笑。
此生唯一一次遭遇美人，而傻笑的歡喜立刻蒙了。
因為他的臉與他的笑極度的不協調，就像是兩隻手惡狠狠的扯著臉龐的皮膚，然後擺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詭異表情。
歡喜正是因為這張臉而發愣，在她閱盡千美的生命經曆中，還沒有見過如此真實的美人，如此活生生的站在她麵前。
所以她癡了。
但是美人之前有一條馬路。
阻礙並不可怕。
她毅然決然的向馬路那邊的美人而去，哪怕車如流水馬如龍。
眼中再無其他。
世界，忽然在她耳邊靜止。
“你是誰？”
她不解的看著四周的光環，問道。
“我是你的死神。”
美人美則美矣，說出來的話可就沒那麼美麗了。
“我的，死神？”
歡喜迷糊的看者四周，一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後飛馳。
原來他們是在飛。
他的手，原來是冰涼冰涼的。
死亡，原來是這樣的麼？
歡喜的頭腦仍在迷糊中。
“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投胎，”美人死神微笑著說，“這輩子若是不能平安終老的話，來世的福利會很不錯。”
歡喜已經從開始的迷糊轉為震驚，自己死了？就這麼死了？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看著他牽著的自己的手。是半透明的顏色，沉寂一切的灰。她就這樣號啕大哭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哭。
美人死神依舊在微笑，這樣的場景，他已經看過太多了。
“還有一種，”他俯身對低著頭的歡喜道，“轉生，去選一個你熟悉的人，開始新的生活。”
歡喜仍舊沒有抬頭。
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難說話了。美人死神搖搖頭，想扳正她的臉說話，結果愣住了。
她眼裏的是什麼？
一滴一滴的，像雨水一樣。慢慢的砸在他的手心，像碎開的珍珠。
他從未見過一隻鬼的眼淚。在他的印象中，鬼是不該有眼淚的。
她哭得太過盡興，渾然不覺鼻端若有若無的香。似花，似果，似葉，似露水，似月夜。一種隻有在黑暗之中才能聞到的異世之香。
此刻，聽見有人喚她的名：“歡喜，歡喜……”
聲音太過好聽，太過好聽。糾纏著她的思緒。茫然抬頭，四周並沒有人能聽見喚她的聲音。除了他。
“歡喜，看這裏。”
她心中一陣揪痛，連呼吸都開始費勁。好象那痛是攢了幾世的債，眼淚還不盡，隻得一次性還個夠本。
歡喜曾無數次設想如何在大街上路遇如斯美人，卻從未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她想說嗨美人今天天氣真好啊哈哈哈美人衣服哪買的美人我調戲你怎麼樣……
嘴巴張了張，隻有透明的鮮血冒了出來。可歡喜根本不在乎。她隻是想在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想不通這種心痛欲死的感覺是哪裏來的。
死神看著她的眼淚。
如果有了會怎樣？
“看來，你隻能去轉生了。”美人很是無奈，“放心，如果不滿意的話，可以找我調換。”
大不了送她去熟人的地盤，就算自己欠那隻狐狸一個人情好了。
美人心裏如是想。
***
殷紅的血，沿手腕蜿蜒流下，她站在一旁，看的觸目驚心。
說是站，不如說是飄，飄在自己的屍體上方。靜靜的看著這幕沉默的鬧劇。
時間是一出無聲的黑白電影，慢慢扼住命運的喉嚨。
她隻能微笑，不知所措，還有恐懼。
因為突然出現的人們。
他們號啕大哭，抱住她冰冷的，軟軟的身體哀泣。她不適應的向後退了幾步，除了心底小小的欣慰卻是深深的恐懼。為什麼？在劃出那一刀之前所吝嗇的，要在此刻如此慷慨的給予。這種滋味，比從不曾擁有過更為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