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薄涼的夜。
更深露重,月光晦暗,此時入夜將軍府裏並無行走的人,縱然有人經過也是行色匆匆。
毫無聲息的寢房裏,隻有依稀可見幾盞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似乎還彌漫著一股似有似無的安神香。
也許是因為安神香的功效,楚若珺剛剛沾上枕頭,就進入了夢鄉。
她的夢境裏,是一片冰天雪地。大雪漫天飛舞,任意肆虐。
那天下了大雪,楚若珺穿著溫暖的錦袍站在雪裏,雪花紛紛落落地飄在她的肩頭,眸子裏一派清明。
丫鬟急急忙忙的跑過來,看著她凍得發紫的嘴唇,遞給她一個暖爐,同她道:“小姐,外麵風大,我們回屋吧。”
楚若珺微微一笑,剛要舉步邁向屋子,忽然聽到到有下人高喊:“少爺,是少爺回來了。”
她分外欣喜,沒想到哥哥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楚若珺嬉笑著跑到正門,看到哥哥楚少卓的那一霎那,竟然是再也站不住,癱軟到了地上。
丫鬟過來抱著她,一個勁的同她說:“小姐別怕,沒事,少爺會沒事的。”
她雖這樣說著,微微顫抖的手卻將她攬得更緊。
可是他沒有沒事。
侍衛們扶來的,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那屍體還含著笑,仿佛是回到一個溫暖的地方一般,笑得如此從容優雅。
她的腦子裏嗡的一聲,頓時消失了所有的聲音。
楚若珺想起哥哥最後和她說的話,他說若珺,我去赴宴,很快回來,回來給你帶你最喜歡的梨花酥。
雪花飛舞,像極了梨花片片,那純潔無暇的潔白梨花,不僅代表著最純潔的感情。
也代表著離別。
楚若珺看著哥哥的身體看了許久,最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隻聽到父親說:“暫且封鎖消息,說他外出幾日,暗地裏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誰傷我兒性命,我定要他血債血償。”
父親的聲音低沉如鍾,隻有微微顫動的肩膀出賣了他的情緒。
她瞬間反應過來,腦子裏一片雜亂。
太後和皇上爭權,而皇上優柔寡斷,哥哥楚少卓明擺著站在皇上的黨派,太後忍無可忍,終於對他下手了。
赴宴,這場宴,也是太後的手筆!
除了太後,還會有誰!
答案在楚若珺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片刻,她竟是再也站不住,從侍衛腰間抽出佩劍來,情緒激動地就要往外走。
父親一把拉住她,他的手顫抖著,看著她的眼裏滿是惶恐:“若珺......你要做什麼......”
“您還不明白嗎?!”
楚若珺朝著他大吼: “我要給我哥哥報仇!”
“若珺!”將軍在女兒手裏握著的利刃中,瞬間冷了神色。
他看著她,她顫抖著手看著他,最後,終於是在父親冰冷的目光裏敗下陣來。
長劍落地,楚若珺跪坐在哥哥的屍體旁,死死的抱著他,仰麵悲鳴,哭的撕心裂肺。
侍衛奴婢附身長跪,嚎啕著請求老爺小姐節哀,讓少爺入土為安。
他想他此時不該流淚,身為一個鐵馬冰河錚錚傲骨的將軍,哪裏能輕易落淚。
然而他卻壓抑不住,沒有一個人能確切地描繪出這個悲痛欲絕的父親在聽說心愛兒子枉死後的具體表情,他走過去輕輕抱住他現在唯一的小女兒,拍著她的肩膀道:“若珺,他是我的兒子,我一定會為少卓報仇。”
可惜沒能等到他長大。
“如果那個人您殺不了呢?”
“拚死也要去試!”
“如果您失敗了呢?!”有風灌進嘴裏,夾雜著片片雪花,寒冷徹骨。
“那......”
“若珺,如果為父失敗了,你不要去......”
楚若珺沒有再同父親交談,因為父親的眉眼間,全是她看不懂的深意。
她沉默注視他們將哥哥從手裏緩慢剝離,那種疼痛,像是在一個人心頭,生生剜下血肉。
那是一個寒冷到極致的冬天。
是可怕的夢。
楚若珺驚呼一聲從床榻上坐起來,小口喘息著粗氣。
又是這個夢,三年前那個揮之不去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