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予頓足,直覺背後有道寒光凜冽的利器正對準了他。
他苦笑,斜睨一眼東方漸露的魚肚白。
這座毫不起眼的苗蠻宅子,他竟然闖了半夜。夜探本為息事寧人,反倒弄巧成拙了。為今之計,速戰速決,決不能泄露行蹤。
一念及此,驟然反身。背後持弩的女子不妨他反擊甚速,慌忙按下機括,弩箭短而促,劃開一道銀線近距離射向黑衣男子。
神武府的黑衣怎會將這種小把戲放在眼裏!
淺予錯步巧挪,弩箭貼腰身穿過,電光火石間,臂上長鞭刷地揮出,女子頭頂閃亮高擎的銀片登時散了一地,女子驚惶失聲,本能地抱頭蹲下。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忽而,女子顧不得披頭散發,正視某處失了魂地大叫,“阿靈!”
淺予旋然側身,心下一驚,起鞭飛掠——還是昨夜印象深刻的那間貼滿黃符的小竹樓前,不知何時跑出來一個小男孩兒。
飛弩繞過淺予,正對他前胸而去。那小孩兒似乎嚇呆了,愣在原地。淺予空中揮鞭,鞭梢與箭尾毫厘之差,將將錯過。眼見這個小男孩兒要橫死當場。
一道花影如流電閃過,湛湛地抱住小男孩兒,擰腰幾個快旋。她身上細長的繡花飄帶全數飛轉,宛若繁花一霎盛開,胸前腕上銀鈴亂響,好似百鳥同時鳴唱。
淺予一時眼花,身後女子歡聲叫了句什麼。
沒尾羽的短箭“篤”地釘在門板上,花衣女子定住身形,放下剛解救下來的孩子。
隻見她下半張臉帶著精致的銀打麵具,隻露出光亮秀潔的額和一雙黑白分明野鹿般的大眼。
大眼中憤怒陡增,兩手交替在窄袖下一抹,雙手上多了一對珊瑚色短刺。略一挫身,從土山上居高臨下向淺予刺了過來。
暗歎這女人的身手,淺予不敢怠慢,揮鞭相迎,登時兵刃交鳴。
被晾在當地的苗女驚覺什麼,撮唇為哨,清脆的哨音在晨霧繚繞的苗寨分外刺耳。淺予知道事不宜遲,再不走脫身也難。內力灌注鞭身,掄起來呼嘯生風,終於將擅長近身搏鬥的花衣女子逼退。
機會稍縱即逝,他使虛招挽了個鞭花,趁女子閃躲之際,提氣跳出戰團,掠過樓頂,腳未沾地,便後悔了。
——一張捕魚的大網兜頭扣下。
這個寨子,晚間以陣法勝,白日以布防固,真個是尋常人等一旦闖入,插翅也難逃。淺予不是尋常人,一張網隻是阻了阻他,想套住他還欠火候。他身子一退回來,背後冷風欺至,那個花衣女子附骨之蛆般逼近,兩人又纏打起來。
身形起落間,眼下已見街道上屋頂上站了八九個人,拿刀搭弓將他團團圍住。
不成想這麼個蠻荒小地,竟有如此高手!
旗鼓相當,一時難分高下。淺予以為這女子也是使出全力了,不料她在拆招中開口訊問,“閣下可是水東宋氏派來刺探的?”
聽這氣息平穩,顯然她仍有保留,沒想到她身法快捷也就罷了,內力竟也如此充沛。淺予再一想,心驚,這女子分明說的是漢話。他發根皆被冷汗濡濕,猛然一鞭運出,對女子的問話充耳不聞。
女子避過鞭子,眼中盡是嘲弄之色,“閣下何必裝聾作啞,水東宋氏今年拉攏漢廷,暗養了不少高手,小女不才清楚地很。閣下這身裝束也是漢家的手藝,跟我們苗苗差距大著呢!”
淺予心中又是一驚,不成想這種在漢域再平常不過的夜行衣,竟然最先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