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駛近鄉村。
天空漸漸地呈現出海一樣的藍色,一望無際,純淨的如同新生嬰兒的眼眸。
大片大片的麥田出現在視野裏,田間偶爾會有忙碌著的農民,帶著鄉村裏特有的淳樸氣息。此時正值忙碌的麥收季節,到處可以看見成捆成捆的金黃色小麥,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列車繼續行駛,窗外的景色不停變換著,直到那漫山遍野的葵花映入眼簾。
心裏的某個角落被微微觸動,車窗半開著,迎麵撲過來的暖風中夾雜著葵花的清香。
我貪婪地深吸了口氣,恨不得化身成一縷清風融入這葵花的海浪。
這些明豔的葵花正開得絢爛,一朵一朵用最純淨的愛彙聚成這金黃色的海洋。那是一種與世無爭的美,是最天真的,也是最壯麗的美。
列車在村口停下,漫長的車程讓我的四肢處於一種麻木的狀態。
置身於廣闊的葵花田,心裏似被這熱烈的葵花所感化,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油然而生。
用力舒展一下四肢,望著這熟悉的景色,我臉上泛起微笑。
終於回來了。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
夏慕陽……
那個葵花一樣溫暖的少年,是我隨笑容一起埋葬的曾經。
“簡韻,你回來了。”他臉上的微笑依舊,隻是,眼中多了一絲時光留下的感傷。
“你怎麼又來接我了?”我細細打量他:他瘦了,暖褐色襯衫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單薄,裸露出來的手腕骨節分明。他還是那樣,微笑的時候眼角微微往上翹起,如陽光般給人溫暖的感覺。
“你一個人走這麼遠的路,一定很辛苦吧。”他體貼地接過我手中的包,“以後回來一定要提前告訴我,不要下了車再給我發短信。”
“總是這樣麻煩你,我……”
“你還是跟我這樣見外嗎?”他看著我,“事到如今,我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越走越遠。簡韻,會不會有一天我出現在你麵前,你甚至都記不起我是誰?”
“怎麼會呢,慕陽,你忘了嗎,我們說過要做永遠的好朋友。”我說。
“是啊,”他開朗地笑笑,“那是小時候的誓言,沒想到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這段時間,你過的好嗎?”我問他。
“還是和以前一樣。”他回答,“你呢?在你舅舅家有沒有受委屈?”
“我很好。”
“這次回來打算住幾天?”
“我今晚搭夜班車回去。”
“這麼匆忙!”他眼眸中抹上失落,“不會很累嗎?”
我搖搖頭,不語。
“去我家裏坐坐吧。”
“不了。”我看著他的眼睛,“替我和夏伯父,夏伯母問好。”
“好吧。”他無奈,“那麼,是要去看你奶奶嗎?”
“嗯。”一座五年前立起的墳墓,周圍卻沒有任何的雜草,墳前的金色雛菊開得正豔。
那是奶奶生前最喜歡的花。我望著一旁的慕陽,心裏充滿感激。
“謝謝你,慕陽。”
“我們之間還用言謝嗎?”慕陽有些責怪地看了我一眼,“奶奶生前待我那麼好,這份恩情,我會永遠記在心裏。”
長跪在奶奶墳前,一種難言的傷感湧上心頭。
已經五年了,奶奶,您疼愛的簡韻已經長大了。
兒時的回憶一段一段湧上腦海中,這個偏僻得近乎與世隔絕的鄉村,便是我長大的地方。身邊的夏慕陽,是我兒時最要好的玩伴。
五年來,每到這個葵花盛開的夏季,我都會來這裏祭奠奶奶。
閉上眼睛,感受帶有葵花清香的微風劃過耳際,如此熟悉的氣息,就像奶奶依舊在我身旁。
耳邊一陣窸窣,我睜開眼睛,看到慕陽關切的眼神,他遞給我一張紙巾。
“沒事,我早已經習慣了。”我睜著幹澀的眼睛望著他,有些幼稚地想要證明我沒有流眼淚。
他將手收回去,沒有說話,眼睛中卻多了一絲複雜的感情。微風撫弄著他柔軟的發絲,有些淩亂,更有種頹廢的淒涼。
“我想回家看看。”我的聲音透著嘶啞。
“好,我帶你去。”他說。依舊是那個記憶深處的房屋——古老又破舊的磚瓦房。房前曾經種滿了向日葵,就如同村口的那片葵花海,可是如今,荒草叢生,淒涼遍地。
打開那扇黑色鐵門,窄小卻溫馨的院落,有著明顯的打掃過的痕跡。
我看著慕陽,他唇角一彎,“感謝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心裏突然湧上一股暖流,自從奶奶走後,內心一直處於冷冰冰的懸在空中的狀態。即使在舅舅家生活了這麼多年,那種叫做“家”的溫暖的感覺,也始終沒有在我心裏產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