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大半夜,當兩人悄悄潛入弟子房內時,已是子時。
參商把芙蕖移到榻上,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已翻過身子朝向牆壁。他拉過被衾蓋到她身上,然後和衣躺下。
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芙蕖有些煩亂地睜開眼,腦子裏像被火烤一般,又燙又疼。就在方才,她在湖裏麵沐浴,一股極強的意念突然將她牽引到瀑布下方,她隻來得及感應到它並沒有要加害她的意思,就昏了過去。她夢到自己來到饒山頂上,看到在昔日的梨花林中長出了許多鳳鳴草,被風一吹發出熟悉的唳叫……她轉身,對上一雙寒潭般幽冷的目光,他似乎對她笑了一下,笑得那麼嘲諷那麼森寒,下一刻,他手中的劍就毫不留情地貫穿了她,之後抽劍、拭血,轉身離開……
那個“他”,是商兒。
芙蕖深吸了一口氣,想要闔眼小憩一下卻無法,此刻她的心就跟這露重的月夜一般,寒涼如水。
趁著離天明還有幾個時辰,她幹脆起身走出了弟子房,然而越走,心中的鬱結越濃。不知不覺中,她就走進了一片竹林,那一根根參差不齊的竹子仿佛化身成奪命的鬼魅魍魎,在衝她嘶叫。
“啊——”她長嘯出聲,“唰”地一把抽出腰間的軟劍,腳一蹬地便躍到竹子上端,衝那些沙沙作響的竹葉劈去。她的身影同濃霧融在一起,劍起遊走時,便如蛟龍升天,快得隻剩下一線寒光。她仿佛是借此發泄著心中的幹澀,不自覺地就將真氣貫注到劍上,上古神劍太阿汲取到主人的力量,立馬興奮地顫動起來,往往還未觸到竹葉,劍氣就已將它們撕碎。
“咳咳,小兄弟,你怎麼能不經主人同意就毀人家的竹子呢!”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竹林深處緩緩步出一個人影,他心疼地看了眼滿地零落的葉子,袖袍一動,一道氣弧隨之飛出,擋住了芙蕖的劍氣。
芙蕖看了眼被輕易製住的軟劍,又眯眼打量了下數丈開外的青衣男子,心道:遇到高人了。
男子走近,她嗅到了他身上清爽的竹葉香,不過奇怪的是,他的臉就像隱在霧氣中一樣,怎麼看也看不清楚。
他的目光在她劍上轉了一圈,然後道:“你是今年的新弟子?”
“是,方才不知這片竹林有主,無意傷了許多,請師兄恕罪。”芙蕖受劍回鞘,一掀下袍,直接對他行了一個跪罪禮。
男子一怔,瞅了瞅他身上著的青袍,也不急著讓她起身:“小師弟,不論林子有主無主,這竹葉都是一條性命,竹林無主,我心有主,你怎可放任自己去傷害它們?”
“師弟知錯了。”
“唔,按照方諸第四十六條戒規,毀壞公物可是要罰麵壁的。不然這樣好了,我看你也是初犯,就不讓你去跪那黑屋子了,你就在這兒幫我打理竹林,把地上的這些葉子都聚到一起,還可以拿來釀酒。”
“什麼?”
“你不願意?”他瞪大了眼,“還是你想去黑屋子?”
“不是的,我是想明天就要正式上課了,我待在這兒,不好吧。”
“沒關係,我幫你去知會一聲。”
“可是上課是掌教們規定的,我們做弟子的怎能違背。”她很懷疑地盯住他,心想我都把掌教給搬來了,你總得給我放生了吧。
然而世上總有些事情是脫離常規的,就好比眼前的男子,他似是懊惱芙蕖對她能力的質疑,語氣一下子變得如石頭一樣硬:“你動歪腦筋也沒用,別想逃避懲罰,這七天給我乖乖呆在這,聽到沒?”
“……”芙蕖心裏湧上一陣一陣的無奈,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不過被他這麼一鬧,原先的窒悶感倒是減輕許多,她看著他翩翩衣袂隱入黑暗,再回頭看了眼弟子房的方向,歎道:“罷了,順其自然吧……”
第二清晨,芙蕖是被“嗖嗖”的風聲驚醒的。她下意識地兩指一夾,夾住一塊竹片。
“好指法!”雅致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頭頂?
芙蕖瞬間清醒,在看到那個飄飄若仙的身姿時,愕然。他竟然立在竹子上!
“那個,師兄”她沉吟,“我剛睡醒,所以忘了提醒你……昨晚我不光劈了竹葉,還劈了竹子,你腳下那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