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無月,颯颯秋風吹過鬆海,搖曳的樹影如同鬼影飄搖,蕭瑟無邊,連山頂寺廟中傳出的誦經聲也帶上了幾分鬼氣。
明華容跪坐在蒲團上,聽著耳邊超度嬰孩的《護諸童子陀羅尼經》,心頭忍不住又是一陣絞痛,下意識將手按上腹部。
——這是她和瀚郎的第一個孩兒,懷胎八月,即將為人母,誰想孩子卻不見天日便夭折了。那一場血崩不但帶走了她的孩子,也險些奪去她的性命。生死關走過一遭的凶險,她渾不在意,隻恨為何沒能保住孩兒,如果能保得她與瀚郎的骨肉無恙,縱然要她拿命去換她也心甘情願。
明華容滿心淒苦之際,渾未注意一抹形如鬼魅的黑影忽然悄無聲息掠入屋內,從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一柄長劍架在她修長脖頸上。森森劍鋒寒光泛藍,一望即知是淬過毒的。
身為尚書府嫡長女,嫁的又是天下第一巨富之子,明華容不知見過多少風浪,但此際仍不免驚異:“這裏是皇家禁苑的寺廟,你怎麼進來的?”
這時她才注意到,室內除她與刺客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剛才還在誦經的尼姑不知何時竟已統統退出了庵堂!
——這是陷阱!是誰如此能耐,竟將手伸到皇家禁苑,意圖謀害她這新任皇後的姐姐?!
明華容暗自回想還有誰知道皇後邀她入宮為早夭孩兒祈福之事,麵上一派沉靜,向刺客說道:“此地禁衛森嚴,你殺了我也無法全身而退,定是死路一條。再者,我明華容一生自認問心無愧,不曾做過一樁傷天害理之事,你應該不是想要尋仇,那便是想要挑釁皇權。但新帝宅心仁厚,取暴虐喪行的廢帝而代之,正是天下所願。以壯士這般身手,在新朝當大有可為,何不速速棄朽從新,以免一步行差踏錯,連累家人受苦。”
此行進宮她未帶侍衛,隨身丫鬟也不通武藝。在宮中禁衛趕來之前,這刺客有足夠的時間將她殺死,所以她隻能保持冷靜,對刺客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那刺客聽後果然似是意動,手中長劍就此頓住:“久聞陳夫人伶牙俐齒,膽色過人,尋常男子也比不上你,今日一見,果然領教了。”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似乎是偽裝過,明華容聽在耳中卻有幾分熟悉感,她一邊思索是在哪裏聽過這聲音,一邊謹慎地答道:“問心無愧,自然無所畏懼。”
“哦?果然問心無愧,那麼老天為何要奪去你的孩子?”
早逝的孩子是明華容心頭永遠的遺憾傷痛。這話令她臉色煞白,身體也情不自禁微顫起來。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擦去眼角溢出的淚水,卻在半途突然改變方向,一把扯下黑衣人的蒙麵罩巾。
這下動作猝不及防,黑衣人一時不查著了道,本能地想要偏過頭,但隨即眼神一冷,反而抬頭與明華容對視。
目光落到刺客臉上的一瞬間,明華容的表情凝固了。
看著那張令自己眷戀到骨子裏的俊美麵龐,她眼中滿是驚駭,夢囈般說道:“瀚……郎……?”
剛才瞬息之間,她推想了許多,也許刺客是依舊擁護廢帝的大臣指派,又或者是夫君生意場上的對手設下的埋伏,卻萬萬沒想過,刺客竟然——會是她深愛敬重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