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視線掃過前排的一隊士兵。
“小武,你可還惦念你家裏的娘親?”她視線落在一個瘦小的兵士身上,全身的鮮血已經讓他們失去了軍營中那種淳樸的模樣,她隻能看到殺戮!
她視線一轉側向一旁,“還有楊羽,你可還記得你家中剛出生的女兒?”
她居然能準確地叫出他們的名字!下麵一陣低低的嗡鳴。
“是孟岩公子!”不知是誰認了出來,那樣的風華絕代,他們實在想不到會是在校場上給他們做飯,一身粗布麻衣的書生該有的姿容!
“想想你們的家人,想想他們是怎樣殷切地盼望著你們回去,他們不會希望回去的是一具屍體!”浮煙望著滿地的瘡痍,蒼白的臉上滿是痛楚。
“這裏是你們國家的都城!住在這裏的也許就有你們的親人,現在……他們有多少就死在了兵馬的亂蹄之下,又有多少慘死在暉國飛來的箭羽下!放下你們手中的刀箭還這天下一個太平……”
“妖言惑眾!”他憤然地打斷她的話。
“馬革裹屍又如何?隻要打贏了這場仗,城內的財務任君取攜,加官進爵光宗耀主是遲早的事!況且,墨將軍的仇能不報嗎?”
沉穩有力的鼓聲仿佛為他的話語作著注解,一下一下撞擊在眾人心頭,熱血一般讓人沸騰。有幹練整齊的腳步聲響起,弓箭手調整位子,步兵執長纓槍立於前排,紅衣大炮前後均裂。一炮對準身前的城樓,一炮對準了身後的暉國軍隊!
蘇澈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開炮!”
“不!”浮煙邁過腳下成堆的屍體,跪倒在他腳下。
他抬起她蒼白的臉頰,眼底是幽暗的冰冷:“現在知道求我了?”
“我求你。”伏在摻雜著血色的焦黑的土地,她哭到哽咽,“求你退兵歸降!”
歸降?他一震,滿臉的錯愕。她難道不知道對於反叛者來說,歸降等於死亡!他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由最初的錯愕變為憤怒。
她是想他去死!
他舉起手中的虎符,一個簡潔有力的手勢,弓箭手已齊齊挽弓對準了城牆上的禁衛軍!
突然,他眼前有寒光閃過。
鋒利的箭鏑已緊緊貼著在他頸部的動脈上。
他垂首看她,眼中滿是詫異與痛楚。
“你是想殺我嗎?”
“不……”她的手突然有點顫抖,眼角的淚長滑而下,“你就不能停止複仇嗎?你心中的恨到底因何而起?為什麼要搭上這麼多人的性命!”
有一瞬間的沉默。
“你的心……痛嗎?”
他突然出聲,沙啞的嗓音帶著壓抑的痛楚,仿佛繃到極限的弓弦斷裂時發出的嗡鳴,令人心碎。
猝然抬頭,她朦朧的眼中,隻有他修長的剪影。
他的手放在胸前,啞聲道:“這裏,痛了十年了!”
“是你在上麵再插了一刀!”他狠狠地拍打著胸膛,頸處的血脈激烈地湧動著。
她的手微微顫抖著,淚眼朦朧。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她微笑著抬頭,逆視著他的目光,“若是因我而起,那就至此終結吧。”
手腕回撤,血色飛濺。仿佛在他白色的袍子上繪了朵朵絕豔的花,美得令人心驚。
她拿那隻箭羽狠狠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不!”他驚懼地伸手想要阻擋箭鏑的去勢。然而,指間空漏的隻有觸到她冰冷的衣角的輕薄觸感。
“嗤……”衣袂刹然撕裂的聲音,就像瞬間在他心上撕開的一條口子。痛苦、驚懼、絕望、悔恨……蟄伏在心底的那一絲卑微的愛恨,仿佛潮水般撐破了他心!
“不!不要死!你不能死!”他撕爛身上的衣衫,胡亂地纏住她的傷口,試圖堵住那潺潺流出的鮮血。
那麼多的絲綢、滌紗卻阻止不住她漸漸蒼白的臉色。
她輕輕咳了一聲,口鼻中也流出血來。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她用力抓住了他垂下的袖角。
“什麼……你說什麼?”他低下頭看到她微微開闔的嘴唇。
狂烈的風似乎連她的聲音也要帶走,他俯下身去將她抱在懷裏,隻是一動,她身上又有鮮血汩汩流出,滾燙的,仿佛要灼穿他的掌心!
“啪!”的一聲輕響,他眼中的淚終於決堤而出。
他將耳朵附到她唇邊……
她斷續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令人不忍卒聽。
仿佛隻是那麼一瞬間,她輕輕闔上了眼睫,最後一顆淚自眼角緩緩流出,仿佛天宇中寂寂隕落的一顆流星,璀璨了整個黑暗的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