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原來天青是摔下了山崖……”魯大嫂恍然說道。
“是啊，之前傷的很重不能動彈，所以一直到今天才回來。”晉楚笑笑解釋。
“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魯大嫂歎了口氣，拉著晉楚繼續說著方才說過一回的話，從天青母子如何流落到小鎮，到天青如何每日上山采藥替他娘治病，再到他娘去世時的神情，車輪滾過一回又一回。晉楚含笑聽著，不時抬頭看看屋外漸漸變暗的天空。
直到看到院落外一道人影漸漸走近，晉楚起身走出屋外，也打斷了魯大嫂喋喋不休的話語。
“天青。”晉楚幾步走到天青身側，看他搖晃的模樣，伸手想去扶。
天青抬頭，目光迎向晉楚，卻無聲的抽回被晉楚攙住的手臂，而後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魯大嫂也疾步跟了出來，開口想說什麼，見天青一副倦容神色疲憊，抿了抿嘴終是把話都吞咽了回去。
“魯大嫂，謝謝你，我沒事。”天青對魯大嫂微微一笑，卻似是用盡了心力。
“謝什麼，都是鄉裏鄉親的。”躊躇的笑了笑，魯大嫂說道，“我也該回去張羅晚飯了，這一家幾張嘴都等著呢，你這一時半會也收拾不了，我待會兒拿些吃的過來，你先歇會兒，啊。”
“恩。”天青微微點頭。
又是一陣輕歎，魯大嫂看了看天青轉身匆匆往自己家走去。
“真是抱歉，讓你同我一起來，卻是這般景象。”天青環視院落，似是對晉楚說，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晉楚不知該如何回應，隻得搖了搖頭。
天青緩緩往屋裏走去，走到門口時頓住了腳步，抬頭看著門梁上的破敗燈籠，神情叫人捉摸不定。
“天青？”李晉楚在身側輕聲叫喚。
回過神，天青對晉楚歉然一笑。
“進去吧。”
看著天青走入屋內，背影肅然蕭條，晉楚的神色黯了黯，卻隻是一瞬便恢複了原樣，舉步跟了進去。
稍晚些時候，魯大嫂送來吃的，臉頰一側有些紅腫，天青注意到了詢問，卻被她三言兩語搪塞了過去，留下一句碗筷到時候會來拿，便又匆匆回去了。
天青如同嚼蠟般吃了些許，若不是晉楚在一旁勸說，或許他連一口也咽不下。待二人用完，天青起身收拾了碗筷走到院落中央的水井旁，打算撈水洗碗。
正當天青將水提上，蹲身卷起衣袖準備洗時，隔壁院落傳來不大不小的爭執聲打斷了他的動作。這一家一戶本就隻隔了一堵牆，說話聲稍大些便能叫隔壁聽見，而與天青家臨隔的正是魯大嫂一家。
“爹娘，你們別吵了，爹您別打娘了，她剛被您打的臉都腫了，爹……”小孩的哭鬧聲顯得尤其尖銳，也恰恰給了天青問題的答案。
“你又送吃的過去？你說說你安的什麼心！”這聲音是魯子的，語氣有些微顫，似乎是氣極了。
“安的什麼心？鄉裏鄉親的，我隻是幫幫不對嗎？”魯大嫂的聲音，是哽咽的。
“他娘在的時候，你端屎端尿的得照看著，我一句話沒說，他娘死了，下葬法式又是我們掏錢，我也沒說什麼，現在好了，老的死了你管起小的來了，我看你是老不羞，看上那小子了吧！”
“你……你說的什麼混賬話！他們孤兒寡母的流落到我們鎮，我照顧著些怎麼了？！”
“哼！照顧？我看你巴不得嫁過去！”
“你……”
再來，便是魯大嫂止不住的抽泣聲混著魯子的罵聲，小孩竭力勸著，但終歸是年紀小，被爹娘一嚇也嗚咽哭了起來。
肩上被人輕輕拍打了幾下，天青抬起頭，看清來人是晉楚，他，應該也聽到了吧……
垂下頭清洗著腳邊碗筷，隔壁傳來的哭罵聲還在繼續，天青置若罔聞，手上的動作卻愈發用勁了。
“啪。”碗碟滑出了手，摔在地上碎成數片，隔壁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天青伸手去揀，說是揀，卻是胡亂的將那些碎片抓入手中。幾次下來，掌心指腹被割了好幾道口子，血也緩緩往外滲著。
看不下去的晉楚探手抓住天青手腕，製止了他的自虐行為。蹲下身，晉楚攤開天青的手，替他將紮在裏頭的細小碎片清理出來，將血水衝淨，而後從腰間取出一瓶創藥，輕灑在傷口之上。做完這些，晉楚才鬆開天青的手，俯身揉了揉他的頭發。
天青呆愣的看著晉楚一係列動作，直到頭發上熟悉的觸感傳來，才漸漸回過神。晉楚從懷中掏出個小錦囊，塞到天青另一隻沒受傷的手中，柔聲道。
“這裏有些細碎銀子，先還給魯大嫂一家吧，送葬費應該還有餘，多的，就當感謝這些日子，他們對你們的照顧。”
天青直覺是要推辭的，話未出口，又被晉楚打斷。
“過些日子我便要啟程回京了，來這兒也隻是為了采些藥草，恰好遇上了你，也算是緣分，你若不想繼續待在這，願意的話，就隨我一道回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