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朝建豐十三年,五月月末,西域苦行僧羅摩什入京,駐弘福寺,與京都諸寺僧眾講辯三日,以大乘佛法之玄妙震動朝野,得以入朝麵聖,並貢《陀彌心經》一卷,傳為一時美談。隻是當朝聖主明宗皇帝不日卻令虎將率十萬邊騎,揮師出塞,遠攻西域諸國,令朝中群臣頓起嘩然。
塞外多征戰,大梁朝尋常百姓早已習以為常,不過近年西北邊境日趨安寧,又值內陸夏耘時節,這番變故如此突然,實乃明宗皇帝力排眾議,獨斷而為,論及個中緣由,不僅朝中群臣私下議論紛紛,莫衷一是,據說連三省宰相、左右仆射也是毫無頭緒,難測聖意。
長安城內一處深宅密室,下首一中年人白麵短須,一副文士打扮,失色說道:“如此說來,我朝此番出兵,竟與那西域僧人羅摩什有關?!”
“確切來講,是因那卷《陀彌心經》。”右首一老僧雙眼似合似眯,總是一副入定的樣子。
文士裝扮的中年人不解道:“一卷佛經而已,聖上何以如此遣將派兵,與西域諸國大動幹戈?”
那老僧說道:“嵇大人此言謬矣,昔佛陀割肉喂鷹、舍身飼虎,乃證道成法,教化眾生。佛法微言真義,嵇大人雖熟通我朝律法,才學滿腹,終究要心存敬畏才好。”
那中年人此時也陡然想起眼前居首的貴人亦修佛法,連忙道:“大法師高議,嵇某受教了。”
老僧唱諾一聲,說道:“嵇大人乃朝中能臣,既非佛道中人,所思所慮自是以社稷經緯為念,老衲妄言,大人亦請莫怪。”
那居首而坐的貴人嗔道:“你二人何故謙遜,當今聖上戎馬半生,殺業滿滿,所謂禮佛崇法,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得此經書,卻大興兵伐,自是另有他圖。”
這人身著平常襴袍,麵相不過三十來歲,然氣度雍容,給人以非凡之感,這番言語,已是犯了天子禁諱,密室中人卻不以為意,那嵇大人接口問道:“除卻突厥,西域諸國已多年未敢犯邊,多與我朝交好,陛下既非欲開疆拓土,何故興兵?與那卷《陀彌心經》又有何關聯?屬下百思不解。”
那貴人喟然道:“陛下貴為天子,鑄我大梁鼎盛之基,文治武功,四方鹹服,然千秋鼎盛,終過了花甲之年,近年專研佛道法門,自是為覓尋那涅槃長生之道。”
自古帝王除卻開疆拓土,安定江山以外,往往對長生不老之術孜孜以求,秦朝始皇曾令人渡海求取仙丹,前朝帝王亦癡迷岐黃之術,多有煉氣吞丹者,卻無一人得道長生,如今道法日衰,當今聖上棄岐黃之術,轉而探尋佛門裏的涅槃之道,也不是沒有緣由。
略一思量,那嵇大人道:“看來《陀彌心經》記載的便是這涅槃長生之道了。”隨即又是搖頭,自語說道:“不對,不對,經書既已在手,為何要兵伐西域?難道…..難道有什麼因果竟落在了西域某處地方?”
那老僧:“大人不愧執掌我朝刑部律令,謀斷之能確是高明。陀迷,陀迷,不在輪回中求超脫,卻在輪回裏尋自在,這《陀彌心經》乃是西域佛道密宗高僧所著,其一生苦修遊曆,借鑒諸法,終於創出涅槃轉生之道,並以此坐化,這番神跡,引來帝王垂探,原不稀奇。”
那嵇大人思索片刻,猶豫道:“這涅槃轉世之說,吐蕃國教密宗亦有,然轉世靈童隻承其誌,不承其身,前世記憶、人倫種種因果俱煙消雲散,這般轉世,又有何意義?”
那老僧雙手合十道:“轉生,轉世,一字之差,謬以千裏矣!”
那嵇大人頓時心頭一震,驚愕道:“大法師的意思難不成竟真能輪回重生?這,這未免太過聳人聽聞!”
老僧歎道:“的確如此,陛下原也不信。”
嵇大人問道:“大法師可是相信?”
老僧道:“老衲說過,佛法無邊,嵇大人應心存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