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以南,北國以北(1 / 3)

南國以南,北國以北(一)2012年8月[以南]記得有誰說過,害怕失去的人總會把生命中出現的每一個人刻在掌心裏,所以,我總是很固執的想起你,在無數個燈光亮起又熄滅的夜裏,看著生命的紋理裏你留下的痕跡,浩蕩,深刻,無窮盡。我叫以南,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在北方幾乎一年四季都是風沙的幹燥空氣裏遊蕩,長長的頭發安靜的落在肩上,小鎮上空淩亂交錯的電線切割了昏暗的天空,充斥在我的瞳孔裏,如同分割了大段大段的時光。2010年7月,我一個人背著雙肩背包站在古香古色的烏鎮,看著青石板上的青苔,卻沒有人對我說生日快樂。我媽把一個玻璃杯子扔在地上,說:“你就折騰吧,折騰完你的青春你就沒東西可折騰了。”我喜歡的男孩子叫洛北,白皙幹淨的麵龐,棕色的頭發晃動在額前,不愛說話但卻愛笑,比女孩子都愛臉紅。我第一次遇見他就是在烏鎮。在充滿江南氣息的小巷裏,他蹲在地上用一把刀很認真的在石階上刻著什麼,棕色的頭發在陽光中晃動。沒過多久,他拂了拂石階上的灰塵,撣掉手上的碎屑,站起來看著石階滿意的笑笑,轉過身,就看見了手裏拿著甜筒一臉驚奇的我,他尷尬的愣在那裏,長長的睫毛閃動著,臉上泛起紅暈。我咬了一口甜筒,對這滿臉通紅的他說:“請我吃飯,不然我就告訴後麵的景區管理員。”說著還威脅似的指了指後麵那個和遊客爭吵不休的穿著製服的大媽。當我心滿意足的橫掃了桌子上的食物時,坐在對麵的男孩子緊抿著嘴唇,一臉怒氣。我用手背蹭了蹭嘴,對他伸出手:“我叫以南,河北人。”他負氣的扭過頭去,嘴裏蹦出幾個字:“洛北,杭州人。”他的身後是大片大片溫暖而明亮的陽光,這個場景,讓我很久很久以後再翻出來回憶的時候,都會笑出眼淚。這個夏季,我和一群和我一樣頹唐的男孩子女孩子們一起,每天在太陽落山前的兩個小時,爬上這個北方小鎮一個廢棄工廠的樓頂,在天台上坐成一排,看著太陽慢慢滑落下去,低下頭,偷偷的擦掉眼角還沒有來的及流出的眼淚,告訴自己,我沒有哭,隻是陽光太刺眼了。嗯,就是這樣。每當我看見太陽墜落下去,我就想起那個站在烏鎮石橋上陪我看落日的少年。洛北,我,想你了。這個夏天過於冗長,無形的大手將這段破碎的時光拉扯成一片陰霾,鋪天蓋地的覆蓋在小鎮上方,看不見天空,看不見夕陽。每當黑暗吞噬最後一絲光亮,無邊的夜色蔓延天地,我就會躺在廢舊工廠的樓頂,望著看不見星星的夜空,想洛北。我想念洛北,想念他白色襯衫散發出來的肥皂幹淨的味道,想念他在石階上刻下自己名字時認真的樣子。我掏出手機想發短信給他,寫了很長的話,還是按下了保存鍵。這是沒有發出的地515條短信了,它們都排成一列,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叫囂著。每當有飛機從頭頂轟鳴著飛過,我就總是在幻想我坐在飛機的羽翼上,就好像長出了翅膀,飛向杭州,空氣中是洛北身上好聞的味道。遠處車站的鍾響了起來,一群白鴿掠過天空。小野坐在天台上,看著夜幕中墜落的星光墜落成萬家燈火,模糊的哼唱著什麼,低啞的聲音在夜幕之中回旋,拉扯成一條明亮的口子。手機屏幕上是洛北站在垂柳旁邊時候的照片,是我偷拍的,當他看到偷拍的照片被我設置成壁紙之後就撲過來搶我的手機,我美名其曰辟邪用,看著他氣結的表情,我蹲在路邊無恥的笑著。現在照片還在屏幕上安靜的放著,可是洛北,你又在哪裏呢?(二)2010年7月[洛北]夏天一直是我最喜歡的季節,因為這個時候的江南才算是江南,江水碧於天,楊柳依水眠。我一直有一個習慣,就是不管到了哪個城市哪個地點,隻要是值得紀念的地方我都會用隨身攜帶的刀刻下自己的名字中的“北”字,來烏鎮也不例外。我蹲在石階旁邊仔細的刻著,大功告成剛站起來就看見一個拿著甜筒的女孩子一臉驚奇的看著我,她咬了一口甜筒,隨後一臉狡黠的看著我陰笑:“請我吃飯,不然我就告訴後麵的景區管理員。”女孩子的頭發很長,海藻般的貼在肩上,幹淨的臉上浮著頑皮的笑,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酒窩。我目測以她的體型不會把我吃窮,所以一咬牙決定請她吃一頓。等到她像讀課文似的報菜名的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人不可貌相,我這一咬牙正好咬在舌頭上了。菜都上來後,我一臉痛苦的看著吃得不亦樂乎的她,到後來她幹脆把菜倒進碗裏拌著米飯吃。等到盤子都空了,她才抬起頭,抹抹嘴,把手伸給我:“我叫以南,河北人。”我生氣的把頭扭過去,告訴她我的名字。“那結賬啊!”她眨眨眼睛,一臉天真。我聳聳肩,“我錢不夠了。”我把一大把零錢放在桌子上,又很大方的把褲兜翻出來給她看。她的臉突然就僵住了,臉通紅,騰的一下站起來吼著:“你丫的請人吃飯不帶錢啊!”小店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們兩個聚焦。我對人民幣上的毛爺爺發誓,我真想把她壓扁製成人民幣。、她咬牙切齒的付過錢後,死活拉著我不讓我走,我問她你到底想幹嘛啊,她說,你飯可不能白吃啊,你得給我當導遊。天地可鑒,那頓飯我可一口沒吃啊。她大吼:“你一個男的還想賴賬啊!怎麼!不服氣?!”過往的路人又用驚奇的眼神看著我們。我再次對毛爺爺發誓,我想把她壓成人民幣之後再燒掉。再接下來半個月的時間裏,我就成了她的導遊加小跟班,每天天剛亮她就開始往死裏踢我房間的門,直到把旅店所有的客人都震醒。我頂著亂的像鳥窩一樣的頭發睡眼朦朧的打開門,看著門外一臉興奮的她,“快換衣服!我們今天去一個更好玩的地方!”我“嘭”的把門關上,再再次向毛爺爺發誓。以後出門一定要看黃曆,不然再遇到一個這樣的女魔頭,我說不定真的會拿一塊豆腐撞死自己,哦,是凍豆腐。她每次看到以前沒有見過的新奇的東西就會像鳥一樣伸開胳膊跑過去,邊跑邊叫:“啊啊啊啊!居然有這個!”然後就有一群人用各種各樣的目光瞅著我們兩個。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想拿塊凍豆腐拍死她和她同歸於盡。那個夏天在我的記憶裏輕快的如同《卡農》裏跳動的音符,朝氣蓬勃,有著無限向上的張力。滿滿的都是歡笑,沒有淚水。很久很久以後,連我自己都忘了是有多久,我對自己這樣說,是那個夏天的歡笑太多了,甚至是今後無數個夏天的歡樂都在那個時候被揮霍一空了。(三)2012年8月[以南]每到這個季節,我就喜歡一個人晃在街上,看著這個小鎮風中散落的流沙穿過我的頭發,穿過我十八年這個龐大的時光。全國的高考都落下帷幕,所有的考生都像是等著命運最後的宣判,開始以一種瘋狂的姿態享受最後的狂歡。我知道,洛北現在在杭州的家裏等著成績,他的成績一直很好,而我再一次從考場上暈倒之後,我就知道了自己的結果。就像有一團棉絮橫亙在胸腔裏,脹滿,脹滿,最後衝破心壁,撕裂皮膚,暴露在空氣裏。我甚至都開始哭不出來,腦海裏如同轟炸機般的重複著那三個數字。我蹲在路燈下,用手捂住臉,滾燙的淚水從指縫裏流出。我發短信給洛北,我說我落榜了,我去不了南方了。手機震動,他回過短信:“別難過,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我都在的。”我突然覺得,從河北到杭州再也不是地圖上那幾厘米的距離,這幾厘米,是我用一輩子都走不完的距離。我和一些同樣頹唐絕望的孩子混在一起,我把手裏的那張診斷書撕成碎片,抬起手,把碎片揚散在幹燥的空氣裏。破碎的紙片就像一隻一隻蝴蝶墜落在熾熱躁動的風裏。我再也想不起那些飄落在江南小巷裏的音符了。記憶就像手中的流沙,即使你拚命的想抓住,想保護,那些沙礫還是一顆一顆從掌縫中流走,攤開手掌,一片荒蕪。我不知道以後我會怎樣,或者,我根本沒有了以後。一次一次的化療讓我承受身體上痛苦的同時,更像是一次一次敲擊著倒計時的鍾聲。頭發開始大把大把的脫落,我再也沒有照過鏡子,用一頂鴨舌帽掩蓋住頭頂。突如而來的疾病,一次一次進醫院高額的費用讓這個原本平淡幸福的家庭遭遇了一場浩劫,爸爸開始成包成包的抽掉廉價的香煙,媽媽經常一個人坐在窗邊哭泣。一張張化驗單就像是宣判書,時刻提醒著我,我得了一種治不好的病。在家裏那種壓抑的氣氛之下,我會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我開始頻繁的往外跑,並且把自己生病的事實隱藏起來,和一群看不見明天的孩子在這個從地心裏開始腐爛的小鎮裏藏匿。我開始要求他們陪著我走遍這個小鎮的每一個角落,像是懷念,也像是銘記。我們不抱怨不憤世嫉俗,我們隻是沉默,長久的沉默,在充滿泥土味的草地上,在小鎮外頹敗的城牆上,在痕跡斑駁的工廠天台上沉默著。看著這個小鎮車水馬龍,日複一日,看著不知名的鳥從頭頂飛過,翅膀扇動出氣流聲,然後,消失不見。我的記憶開始模糊,因為我再也無法想起我穿著純白的棉布裙和洛北站在夕陽裏的樣子,想不起自己曾經無憂無慮的笑過,想不起洛北在送給我蛋糕時蠟燭閃爍的燈光裏他泛紅的臉,我甚至想不起我和洛北去過多少地方,說過哪些話。我想不起我的十七歲,想不起青苔石瓦,想不起那個夏天。

(四)2010年7月[洛北]我把你的名字刻進我所有去過的地方,可是我發現,再也不能把你刻進我生命的輪盤裏。我和以南這個活潑的北方女孩子認識的很快,並且當她伸著胳膊衝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的時候,我也能做到習以為常了。後來在吃飯的交談過程中我才知道她是離家出走的,看著她倔強而又孩子氣的臉,我突然笑起來。她拿著筷子敲了一下我的頭:“笑屁啊笑!”“哎,那你怎麼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我問。她很認真的說:“因為我喜歡南方啊,很喜歡,就像喜歡我的名字一樣喜歡。”我笑了笑,“我喜歡北方,就像喜歡我的名字一樣。”她瞪了我一眼說:“北方的冬天能凍死你。”“那樣,就算又一點點溫暖就會覺得很滿足了啊。”我開始以一個長輩的語氣苦口婆心的勸她該給家裏打個電話,應該早點回去,每當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時候,她就會突然回過頭怒氣衝衝的盯著我說:“你想擺脫我啊!我告訴你!門都沒有!”這個時侯,我都想兩眼一翻暈過去。我告訴她我喜歡刻字的原因,因為當年我爸媽私奔的時候,每到一個地方就用刀刻下自己的名字和一句話,他們希望有一天我帶著我愛的人找到他們曾經刻字的地方,再在上麵刻下我們的名字。後來,我也習慣性的在不同的地方刻下自己名字中的“北”字,希望有一天我的朋友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的某個角落發現這個字,並且刻上自己的名字,就算是天涯海角,也可以在一起了。她看著我,眼睛不停的眨著,伸出手,笑嘻嘻的說:“把你的刀借我用一下。”“你幹嘛?”“拿來啦!”我把刀拿出來,她就拉著我往外跑,一口氣跑到我們那天相遇的小巷子裏。她一個石階一個石階的找著什麼。“你在找什麼?”我問。她沒有理我,低著頭繼續找著什麼。“啊!在這!”她蹲下來高興的叫著。我走過去,原來她在找那天我刻的字。她用手拂掉了字的凹陷處的灰塵,拿過刀在“北”字旁邊很認真的刻下一個“南”字,金色的塵埃浮動在陽光裏,他的身後,穿橋而過的河水把陽光融化成一片波光粼粼。我突然覺得這個女孩子有點......可愛。後來在以南的“糾纏”下,這次的旅行被安排的滿滿的,甚至成天緊張兮兮的,坐著那種有蓬的三輪車穿梭在小巷裏。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說:“你有沒有覺得蹬三輪車的老大爺很辛苦?”她就強烈要求讓我和老大爺換一下位子——也就是說,我去蹬三輪,她和老大爺坐在車子裏。老大爺聽到後,“嗤—”的一下把車停下,手腳麻利的從車子上跳下來,笑嘻嘻的瞅著我。後來在烏鎮的小巷裏就出現了這樣壯觀的一幕: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少年滿頭大汗的蹬著三輪車,車上坐著一個一臉欣慰的老大爺和一個笑的要撒手人寰的少女。等我再次回到旅館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骨頭都散了,見到床就撲了過去,像一堆爛泥一樣貼在床上。以南笑嘻嘻的過來打我,說:“剛才老大爺把他的電話給我了,他說明天如果還玩的話就打給他,八折哦!”我把臉埋在被子裏,抗議的悶哼了一聲,吼了一句“我不去!”就不再理她。她在旁邊笑的都要抽過去了,笑了好一會她才安靜下來,拍了一下我的腦袋:“喂,今天是我的生日,謝謝你。”我抬起頭,哀怨的看著她:“你的生日你就一定要讓它成為我的祭日啊!”她笑著:“好啦好啦,我去給你買飯吃。”她剛出去沒有一兩分鍾,我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了。夢裏一直有一個女孩子站在那裏對我笑,看不清麵容,卻感到熟悉,空氣裏有青苔濕潤而鹹腥的氣味。她回來時把我打醒,她說那是烏鎮特有的小吃,我的眼皮重的要死,胡亂扒拉了幾口就又躺在床上裝屍體。在半醒半睡中,有人給我往頭底下放了一個枕頭,那個人聲音低啞的說了很長很長的話,夢囈一般。我翻過身,睡了過去。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就我一個人。我伸了伸胳膊沒有那麼痛了,翻出手機,已經是十點多了,手機裏躺著一條短信,是以南發的,打開:“謝謝你陪我過生日。”趁著今天還沒過去,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穿上外套理理頭發走出去。經過以南房間門口的時候,門縫裏傳出來斷斷續續的音樂聲,木質地板由於踩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她好像在跳舞,有節奏的在地麵上踏來踏去,我甚至可以想象她踮著腳旋轉時柔軟的頭發在空中揚起,裙角飄逸。我是在想什麼,我拍了一下腦袋轉身向外麵走去。夜幕籠罩下的烏鎮,青色的磚牆浸出各種顏色的燈光。我按著旅店老板指的路來到一家蛋糕店,甜膩膩的香氣飄出了很遠。我走進去,櫃台裏是一個笑容甜甜的小姑娘,像以南一樣,笑起來有兩個好看的酒窩。我告訴她我想買一個蛋糕,她問是給女朋友嗎,我的臉紅起來,說不是,她看著我笑起來說:“懂的啦,還不好意思說。”然後她拿出一塊心形的還沒有抹奶油的蛋糕衝我擠擠眼睛:“可以自己做哦。”她告訴了大致的步驟,我學著她的樣子轉盤,抹勻,攤開,將那顆心塗上了很厚的一層粉色的奶油,在上麵寫上了“happybirthday”,看了看,又擠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奶油花。那個女孩子把做好的蛋糕用盒子包起來,打上了一個粉色的蝴蝶結。我忘了我是怎麼回去的,就想著該怎麼把這個蛋糕送出去,一抬頭就到了以南的房間門口。我站在那裏,門縫裏依然傳出音樂聲,手心開始冒冷汗,蛋糕也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左手換到了右手,不停的顛來顛去。看一下表,已經11:50了,如果再不送這一天就真的過去了。我蹲下去,把蛋糕打開,點上蠟燭,捧起蛋糕,輕輕的敲了敲門。地板響起了嘎吱嘎吱的聲響,心跳聲撞擊著耳膜。門打開,以南先是驚喜的睜大了眼睛,然後蹲下去,捂著嘴哭泣。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邊哭邊用叉子挖著蛋糕吃,還不忘記說這個蛋糕真難看。她突然抬起頭看著我,眼睛裏閃著光澤,她一字一頓的說:“這是我這輩子都難忘的生日。”後來,我時常會夢見以南那天閃著淚光的眼睛,目光柔軟而明亮,讓我一遍一遍固執的想起。(五)2012年8月[以南]對於那些沒有來過天台的人說,我們這些在天台上一天一天打發掉時光的孩子隻是印在他們視網膜上的一個黑點,可是他們卻不知道那些倔強而孤單的孩子,在抬頭與低頭的姿勢中哭了多少回。在突如而來的電閃雷鳴之後,上個星期的化驗結果也出來了。那些黑色雜亂的字滿滿的寫了整整一張病曆單。醫生把單子遞給我,我麵無表情的接過來,走出診室,把單子揉成一個小團,丟進了門邊的垃圾桶。雨水還掛在玻璃窗上,我看著雨水彙成一股水流,直直的沿著玻璃窗跌落下來,留下一條明亮的水痕,就像是電影裏的無聲片段,特寫,無限放大。電話一直響,然後安靜下來,屏幕上閃著洛北的笑臉。未接電話:51個,聯係人:北。突然覺得空蕩蕩的難過。我握著手機足足有半個小時,手掌被手機的棱角硌出痕跡。我還是把電話打了過去,聽著那個機械的女聲一遍一遍的說:“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放下電話,我甚至可以想象洛北站在陽台上一遍一遍撥打電話時倔強而讓人心疼的樣子,散落在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書桌上我和洛北的照片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柔軟的灰塵,我用手拂過洛北浮著微笑的臉。桌上還是保持著高考之前的樣子,淩亂的擺著大大小小的藥瓶,散亂一桌的卷子和算草紙。書桌上粘著洛北寄給我的西湖的明信片,字跡清秀的寫著——以南高考加油,我在南方等你。我從抽屜裏翻出信紙,打開壁燈,一瞬間覺得仿佛回到了和洛北一起窩在牆角搶著吃一塊蛋糕的時光。那個夏季,再溫潤的空氣中,那些彌漫著甜膩香氣的時光。“洛北,最近你還好嗎?這幾天一直和幾個朋友在一起,我想先打工,存下錢後去西藏布達拉宮前麵找你父母曾經刻下字的那個大石頭。聽說西藏是一個很寧靜的地方,有最純粹的藍和最幹淨的綠,到時候我拍給你看啊。”“你現在是跆拳道黑帶了吧?我記得前幾天你說你要去考黑帶的。那天在杭州看你穿著白色的道服騰空踢,覺得你很厲害,我都傻掉了,嘿嘿。你身上的肌肉都可以看出來,不像我,力氣小的要死。”“我突然發現廢舊工廠的天台和城外的圍牆是一個很好的去處,因為那裏非常安靜。當你坐在天台上或者圍牆上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站在了命運之外,看著車水馬龍,看著所有人行色匆匆。我現在學著像你一樣用刀刻字了,城牆的西側還有天台後麵那麵牆都被我刻上字了,是給你留的話,你不是喜歡北方麼?有機會來看看吧。”“還有,你早點睡覺,不要總是趕稿子趕到很晚,按時吃飯,你的胃不好。不用每天給我打電話,我很好,不用擔心。一定要,替我照顧好你自己。”我把信裝進信封,寫上了那個我熟識的地址。到了街邊那個綠色的大郵筒,昏黃的燈光下,郵筒的影子被拉扯的好長。我將信順著那個黑色的長條口子投進去,信掉下去時發出一聲悶響,心突然就疼了一下。等我回家的時候,街道上的燈都亮起來,一團一團溫暖的亮光在夜色中掙紮出一小片光明。街上三三兩兩喝多的孩子互相攙扶著往前走。有的人哭了,有的人笑了,有的人沉默了。就像是電影散場,人們最多是對電影感慨一下,沒有人寧願活在電影裏。散場以後,一麵懷念,一麵哄鬧著向四麵八方散去。他們的臉上混合著希望和悲傷,一邊笑,一邊流淚。我抬起頭,心裏大團大團凝結著霧氣的情感噴薄而出,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慢慢變冷。一種從天幕裏繁衍出來的絕望不停的分裂,分裂,分裂,終將滅頂。(六)2010年7月[洛北]就算你在天涯海角的天涯海角,我也會奮不顧身的奔向你,哪怕傷痕累累,受盡指責。江南的空氣總是彌漫著溫暖的氣息,說不盡的煙柳畫橋,道不完的槳聲燈影。在這樣古香古色的小鎮裏,以南哪裏停的下來,拉著我走遍了小鎮的每一個角落。石板路上走著許多假期出來旅行的情侶,男生臉紅著拉著女孩子的手,女孩子低下頭嗤嗤的笑。在旅行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就突然成了以南的男朋友。記得那天陰沉沉的,原計劃以南今天坐火車回河北。車站的月台上人來人往,以南背著雙肩背包拉著皮箱和我站在人群裏,紅著鼻子看著我。車要發動了,她隨著人流上了車,心裏一下就空了。可是在門關的一霎那,以南棕色的皮箱從車裏飛了出來,砸在地上,以南淚流滿麵的和門口的乘務員說:“我不走了,我不走了,票我不要了。”她從已經緩慢移動的車廂裏鑽了出來,站在我麵前說:“我不走了,”她咬了咬嘴唇,“因為,我......我喜歡你了。”她的頭發在風中散亂著,眼睛紅的像兔子似的,卻一動不動的盯著我。我站著沒說話,在三分鍾的時間裏,我看著她的臉像調色盤一樣變換著表情,最後她嘴一撇,“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看到她傻氣的樣子我笑了起來,她哭的更凶了。我走過去抱住她,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