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起來的時候陽光很大,陳艾覺得做晚上做了個很真實的噩夢,一時想不起來,心情有了很不愉快的感覺。想去回憶,卻一直想不起來。看著外麵的光線很刺眼,他使勁揉揉惺忪的雙眼,還有蓬鬆的頭發,一邊煩躁著一邊起床。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夢。起床,刷牙,洗臉,不吃早飯,出門,擠公車,到達辦公室,然後是一天忙碌而枯燥的工作。習慣性的轉身,想和旁邊的張有未說說做完是球賽,卻發現旁邊的座位是空的。陳艾一邊嘟囔著,一邊轉過頭來繼續自己的表格,怎麼回事,沒來也不說一聲。陳艾和張有未大學畢業後,一起進入這家公司,鐵哥們算不上,在公司裏麵也算是形影不離的,特別是才來公司的那段時間,兩個人在這個偌大的城市幾乎不認識人,同住在公司分配的宿舍裏,每天同吃同住,久而久之,也開始有了一些兄弟情誼。陳艾從重慶畢業就直接來了深圳,張有未來自湖北,兩個人都是大學畢業就過來了深圳。對於這個深圳這個特區一直有著特殊的感情。還記得兩個人到公司的第一天,在公司後門的小吃一條街吃蘭州拉麵,一碗簡簡單單的牛肉拉麵,吃起來卻格外帶勁,那天是十一月十一號光棍節,深圳這邊似乎還沒有進入冬天,很多不怕冷的人還穿著短袖T恤。陳艾和張有未開完入職會議,就去公司外麵晃蕩,肚子餓了,張有未建議吃麵。“行。”陳艾對吃可謂好不講究,最好能有人天天給他拿主意,他就為吃犯愁。那家蘭州拉麵那天去了之後幾乎沒有再去,但陳艾還記得那天整個蘭州拉麵館半邊都是秋日的陽光招進來。清湯寡水的牛肉拉麵也變得熠熠生輝起來,麵上飄忽的幾點油花,他一口喝下去,滿是肉香。張有未說,“誒,雖然這邊現在還比較城鄉結合部,相信以後發展還是不錯的吧。”陳艾笑笑,“誰知道呢。”他喝了一口湯,“不過有住的地方我很滿足了。”邊說邊帶著笑意。張有未也跟著笑,“我還差一個媳婦兒,哈哈。”陳艾瞥了一眼地上兩人的影子,似乎連影子都在笑。在每一個新的開始,人的本性總是相信和充滿希望。二張有未沒來的那天又是一個十一月十一號,是他們來深圳的第三個光棍節,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兩年,畢業後,好像一切都便得非常快。當年流行QQ空間、校內網,現在流行**和**圈,同學們畢業後都喜歡曬照片,以前喜歡曬情侶照,後來清一水地曬婚紗照,當然參差不齊,但不管幾千上萬的婚紗照還是在網上團購的廉價照片,大家都喜歡曬一曬,告訴人們,有媳婦兒了有男人了,這年頭就叫幸福。現在更多地開始曬嬰兒照了,管他可愛還是醜,自家的孩兒怎麼看怎麼好看,去留言的當然也沒有說不好看的,壞話全對著電腦說了。時間又過了一天,十一月十二號,張有未還是沒有來。陳艾上班繼續和鄰座的趙申閑扯,不時轉頭看看張有未的座位,趁著聊在興頭上,假裝不經意的問了句,“誒,趙申,你知道張有未去哪了?”“誒?”趙申倒先納悶了,“你們兩個不一天形影不離的嗎?”“這兩天怎麼沒有看到他。”“不知道啊,我忙著上班呢。”趙申頭也不回。陳艾瞟了一眼他的電腦——單機版的魔獸如火如荼中。剛準備再問,辦公室的那頭有人吼,“趙申!你給我過來!”趙申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來了,來了。”為什麼要彈起來,這個時間點,這個地點,能在辦公室這樣大聲吼趙申的也就隻有一個人了——部門領導,路明,人長得瘦不拉幾,脾氣卻大得不得了,私下裏大家都喊他老路。辦公室那頭響起了老路吼趙申的聲音——“你這個方案怎麼做的!什麼破玩意兒!”趙申隻得連連答應,絲毫不敢有任何違抗。陳艾拿起了手機,翻到張有未的電話,看了看,又放下了,到底打還是不打?不打,張有未莫名其妙兩天不來上班,平時和他比較好的兩個人——自己和趙申,他都沒有告訴,這事兒有點奇怪。打,會不會他自己有什麼事情不想讓人打擾,一打過去,反而會妨礙到他做自己的事情?剛一想到這兒,陳艾笑了,怎麼這麼磨磨唧唧,就打個電話,想那麼多幹嘛。“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陳艾!你過來一下!”電話還未打完,辦公室那頭響起了老路的嘶吼。“誒!來了!”陳艾扔下電話,衝向了聲音的源頭。三“陳艾,咱們這次出差都說是一個美差,你怎麼想?”張有未依靠著火車上有陽光的那一邊,看著一本火車站兩塊錢買來的知音體雜誌。陳艾正用手機玩連連看,“誰出誰知道,”陳艾吐了一口煙,“你聽誰說的?”“趙申。”張有未頭也不抬,看來雜誌裏的情節非常吸引人。“我還以為誰呢,就他啊,你聽他胡吹吧,他懂什麼。”“趙申在公司呆的時間可比我們長。”“他就唬唬才進公司的人行。”“我們算才進公司?”“比他後進的在他眼裏都叫才進公司的。”“算了,管他的,愛咋咋吧。”很明顯目前的話題遠沒有張有未正在看的雜誌精彩。“你到底看什麼呢?這麼精彩。”陳艾一把把書搶了過去,邊看邊讀了起來——“八十老漢不堪忍受家庭虐待,怒砍媳婦八十刀,兒子危在旦夕,孫子目睹母親被砍全過程……這都啥啊,這麼驚悚,真的假的?”陳艾從小就最怕恐怖片,看到這個名字覺得毛發都豎立了起來。張有未倒很淡定,“有什麼不可能的,這個世界很多事情說不清楚的。”邊說還一邊笑。陳艾忽然醒了,原來是夢,夢裏麵是他倆到公司半年後的第一次一起出差,那次去雲南。然後怎樣,陳艾都不太記得了,似乎隻記得去和回,到底在那裏做了什麼,一時半會兒,真的好想什麼都記不起來。今天是十一月十四號,張有未已經四天沒上班了。辦公室裏他的位置上好像已經有了薄薄的灰塵,陳艾用手擦了擦,發現張有未這個平時不愛收拾的人桌上物件非常整潔。如果是有人幫他收拾過,不可能桌麵上還有灰,隻能是張有未十號那天就已經把桌麵收拾整齊,這麼說,他是一開始就打算第二天不來上班了。是有什麼理由他這麼不想來上班?或者是他根本就不能來上班?生病?陳艾記得張有未走那天,還和他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飯,雖說不上多有精神,但也沒有任何異樣。前女友忽然找上門?家裏人生病?這個理由好像比較靠譜,邊想著陳艾從包裏掏出了電話給張有未撥過去,這次是無人應答。開機了,表示人沒有什麼事,或許上次是手機沒電了。或許他現在有事情沒法接電話,應該過會兒會給自己打過來。這個本應該打回來的電話陳艾一等就是一天,始終沒有電話進來。走在下班回寢室的路上,走在陳艾正前方的有一個穿藍色毛衣下穿黑色牛仔褲的人,背影看上去很像張有未,陳艾記得張有未有一件一模一樣的毛衣,他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因為當時張有未穿到辦公室來,自己還笑過他,說他很有gay的潛質,環顧周遭還沒有哪個男的穿寶藍色的毛衣。張有未完全不顧他的嘲笑,在那一個月裏都仿佛自己隻有這一件毛衣似地堅定不移地穿著這件毛衣,不停變換的是裏麵的襯衣和下麵的褲子。之後就莫名其妙地再也沒穿過這件毛衣,陳艾還老是問他,GAY毛衣怎麼不穿來了?張有未笑笑,你不是說很娘麼,不穿了,看你還怎麼說。陳艾覺得無趣,就沒再說了。想來這已經是去年的事情,那件毛衣質地比較厚實,那個時候深圳可以說是進入嚴寒了,但基本上一件厚毛衣一件厚襯衣加一個外套足夠了。四快到結算工資的時候,也意味著這個月已經走了三分之二了,十一月二十二號,張有未已經有整整十二天沒來上班了,按照他的說法就是一打的日子沒有來了。這其中,陳艾一共打過八個電話,兩次關機,三次無人接聽,三次無法接通。但始終隻是陳艾撥過去,張有未仿佛從不認識這個人一樣,從未往回撥過。陳艾覺得大概張有未隻當他是酒肉朋友,有什麼事情不想告訴他,所以連電話也懶得接懶得打了。整個公司似乎隻有他一個人在乎張有未的生或死,就連一直和他們插諢打科的趙申也幾乎沒有提過張有未,不是幾乎,是完全沒有,他印象中一次也沒有過。前台經常和張有未眉來眼去的selina也完全沒有提過張有未,仿佛世界上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人。就連現在的自己也似乎隻在閑暇之餘瞟一眼那個座位才會想起那個人來,這個人這樣憑空消失,而之前的同吃同住,食堂麵館仿佛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