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
我和尾生無奈的又搬了一次家。這一次我們裏京都更遠了。我們住進了深山裏。山裏的空氣好，還有豐富的藥材，對於尾生這樣的病人很合適。尾生的病越來越嚴重了。病痛發作的越來越頻繁，從幾天一次慢慢的發展到了一天幾次。尾生變的安靜起來了，總是對著天上的飛鳥發呆。他有一顆鷹的心，可是沒有鷹的身體，這對於他來說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我竭盡全力的為他解除痛苦，可是漸漸的，我感到自己實在是無能為力了。我也開始坐在樹林裏發呆，苦苦的思索治療他的方案。這個世間事真是很諷刺人，我在戰場上救過很多的人，就連鶴齡的傷我也治療過。可是我就是救不了我的尾生，我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愛人。
我在樹林裏發呆的時候尾生總是可以很快的找來。為我帶一碗驅寒的薑湯，拿一件厚一點的衣服，然後摟著我，叫我靠在他的懷裏。尾生是一個霸道的人。有很多的時候他並不允許我發呆，故意講一些有趣的事情逗我笑，在我忍不住的噴笑出聲的時候，他會摟著我慢慢的走出樹林。他也有發呆的時候，可是他還是不肯告訴我為什麼發呆。我心裏很難過。
尾生陪我去集市的時候看見一對老夫妻。他們在我們落座的茶館前找了一塊空地曬太陽。尾生笑著指著他們給我看。
“素素，你瞧，如果你以後就像那個老婆婆一樣的肥，我又像那個老伯伯一樣瘦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帶你出來的，實在是太重了！”
我拍了他一下。不要叫那對老夫妻聽到我們的話，否則，我會很尷尬。還好那對老人並沒有聽到，大概是因為年老聽力減退了吧！。
老頭把自己的妻子扶到一塊相對幹淨的石頭上，鋪好墊子安頓她坐好以後，自己就到處溜達去了。我很好奇，他不管他的妻子了嗎？
“客官在看那兩個老人啊！”小二過來給我們添水的時候，看我看著那對老人出神主動開口了。“他們一直就在那裏曬太陽，曬完了太陽還回去。我倒是很佩服老頭子的勇氣。聽說他妻子已經中風很多年了，也不會說話，也不怎麼會走路，一個人也不認識，那老頭還是把她照顧的周周到到的。您瞧瞧老太太的頭發梳的多整齊，您再看看老太太的衣服，做工多好，洗的多幹淨，老頭子要是一個女人啊，我一定要他嫁給我。人家那兩下子可比我家裏那位強太多了。”
我們被小二的風趣逗樂了，尾生笑的尤其開懷。突然他附在小二的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小二皺起了眉頭，“不會吧！真的？”
“真的，千真萬確！”尾生很嚴肅的點點頭。
“千萬不要對別人說自己的老婆不好的地方，她們會聽到的。一定要多多的說自己老婆好的地方，因為她們也會知道。”小二大概把尾生對他說的話一字不漏的重複了一遍，搖著頭不太理解的走進廚房去了。留下一個目瞪口呆的尾生給我。
我笑的恨不得在地上打幾個滾。認識尾生這麼久，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他如此吃鱉的樣子。我把頭伸出去，裝做沒有看見他的窘態，繼續尋找那位照顧了自己的妻子十幾年的老頭。我的目光來來回回的搜尋了好多遍，終於找到了他。
原來他並沒有走遠，一直就坐在妻子對麵的一個青石台階上抽著煙袋。他的手很粗糙，很黑。我很難想象坐在他對麵的老婆婆是他照顧的。兩個人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一個樸素整潔，隱隱的還有一些脫離塵世的純淨，一個卻像是一截被火燒焦的老樹樁。
大概是他的妻子曬夠太陽了，老頭終於起身，把煙袋在地上磕一磕，插回到腰間，走向自己的妻子。我這才發現他佝僂的很厲害。
“你喜歡看這個兩頭著地的老頭？”尾生突然說，“那我們就跟著他們看一會好了。”
尾生和我走走停停，耐心的等著老頭子扶著妻子，肩上還背著諸如坐墊茶壺扇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在我們前麵一步一步的挪。尾生顯出了超乎尋常的耐心，甚至拿出了他在戰場上幾天幾夜不睡覺研究北軍部署軍隊的勁頭。我想叫他不要再跟下去了。他卻總是微笑著，告訴我再跟一小段就放棄。
那對老夫婦一直走在我們前麵。過河的時候，老頭鬆開自己的妻子，先把手裏的東西盡數送到了對岸，又回來背著自己的妻子慢慢的走。尾生開始看他們的時候完全是出於好笑，可是現在，他的麵色漸漸的凝重起來，看那對老夫婦的時候，眼睛裏顯出無比羨慕的光芒。他看看我，又一次緊緊的抓住我的手。
尾生，我們也可以這樣嗎？可以像他們一樣一直相扶到老嗎？在我老的時候，你也可以這麼對我嗎？即使我走不動，牙齒掉光了，身體肥胖，容顏凋謝，你也會對我很好，會在晴天的時候背我出來曬太陽，花開的時候推我出來賞花，即使我老的不認識你了，也不能和你說話，你也會不厭其煩的照顧我，愛護我嗎？我心裏默默的問。
尾生在我麵前蹲了下來。“我背你。”
“背我？為什麼？我可以自己走啊！”
“不要拒絕，到我背上。”尾生的神情有一些激動，我乖乖的趴了上去。尾生背著我，慢慢的跟在那對老夫婦的身後。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尾生背著我，周圍的風景很美麗，天空也是這麼的明淨，那時侯，他對我說，我把你背到王宮的門口，你給我十塊金幣。想著想著，我就笑了。這樣的陳年往事，尾生怕是早已忘記了吧！
“我想我可以的。”尾生突然說，“以前我總是怕自己會照顧不好你，可是現在我發現，我可以做到的。素素，比起他們，我們實在是幸福的多了。我們可以交流，我們可以用自己的腳走路，我們的眼睛還很亮，我們的手也不顫抖，我們可以享受很多很多他們享受不了的東西。我現在很感謝老天爺讓我早一點認識到這一點。”
我覺得自己瞬時間被幸福淹沒了。原來，一直以來他的愁眉緊鎖是為了這個啊。我等了這麼久，最終還是讓我等到了。他肯對我說實話，而且，放下了心裏的包袱。
“素素，你是從什麼時候認識我的呢？”尾生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