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自然是涼的。但這一年的秋晨,更比往年添了幾分陰寒的意味。這種讓人傷感的氛圍是在熱鬧的白天是感覺不到的。在白天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到處是誌氣昂然的標語及激情溢滿的民眾,大家都在慶祝武昌辛亥革命的勝利,暢想著未來的美好。
就是這樣的一個秋晨,空蕩的林蔭路上走著兩個挎著書袋的孩子。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手牽著手。慢慢地走著。
“知秋,你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叫知秋,是有什麼特別的來曆嗎?”男孩的名字叫劉玨軒,十二、三歲的樣子,清俊的臉上浮著幾絲哀愁,顯得有些少年老成。是啊,對於這麼大的孩子,一向疼愛自己的哥哥突然去世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打擊啊!他一向崇拜哥哥,乃至一言一行都效仿他,哥哥也特別喜歡這個唯一的弟弟,百般愛護。但這樣的一個好哥哥卻永遠離開了他!
他的父親是前幾日推翻的清庭的縣令,封建統治者的施行人。哥哥雖然身在這樣的家庭,受的卻是新式的教育,有的是新式的思想,他痛恨父親這樣的為封建王朝效力的臣子,滿腹的要推翻舊製、擁護共和。父親自然極力反對,就這樣哥哥與父親決裂了。參與領導了前幾日的辛亥戰爭,由於同伴的失誤,被清庭察覺,戰爭失了先機,他領著一班革命群眾奮力抗擊,身先士卒,卻被前來陣壓的清兵用槍打死了,身中數十彈,慘不忍賭。
“是因為秋天的關係嗎?”玨軒停住了腳步。
“外婆說那是我媽媽給我取的,在我就快出世的一天下午,媽媽坐在窗前看書,一片樹葉飄了進來,落在媽媽身中,媽媽撚起那片微黃的樹葉,抬頭望望窗外‘一葉知秋,古人說得沒錯啊’後來就和外婆說孩子就叫知秋吧。再後來我出世了,媽媽卻走了,她一直身體就不好,生我的時候氣血不足沒能活過來。”知秋雖然隻有九歲左右的樣子,但是異常清秀,大大的眼睛上麵遮著整齊的流海,短發齊耳,穿著那時統一的學生裝。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從容,或許是年紀小不懂得悲傷,也或許是時間長了,淡了。
知秋家和玨軒奶奶是鄰居,玨軒一直就住在奶奶家裏。從小一起長大,一塊兒玩耍,無話不談。
“我們全家都要走了,奶奶也會走。”
“去哪?軒哥哥”知秋有些著急了。
“離開我們的國家,也許,我們是見不著麵了。”
“不走行嗎?”
“父親說不走那些革命黨會殺了他的。也許明天,也許後天就走。我們道別吧!”
“你走後,我若是想你呢?”知秋沉默了好久,抬起頭時滿眼的淚水。
玨軒取下脖上的玉佛給知秋戴上,“這是我很小的時候奶奶給我戴上的,你若想起我,就看看它吧。走吧,晚了先生該說了。”
暗紅的杉樹葉落了一地,把整條柏油路鋪得厚厚的,那紅給人一種陳舊的血腥的錯覺。兩個孩子就這樣牽手遠去,沒有聲音。
下晚課回到家,知秋把床下的大箱子拖了出來——那是母親的遺物。先是由外婆收著,外婆前年去世後就交給了知秋。裏麵有幾件手飾,然後就是好多書,知秋時常會拿這些自己不大懂的書出來看,但是會很愛惜,因為那些是母親留在世上僅有的一些東西,雖然沒有對母親的記憶,但是那裏有母親的氣息。她抽出最底下的一本,那是一本《紅樓夢》,翻開來,夾著一片幹枯的梧桐葉,外婆說那便是母親為她取名的的那片樹葉。“偏偏看得是這一頁,黛玉死了,一縷香魂隨風散,淒慘悲哀。你母親與那黛玉一般,紅顏薄命,倒是我空活那許多年。”那樹葉作書簽的那葉,寫的就是林黛玉香消玉殞的那一回。母親看到了那頁便沒再看下去。
知秋抱著那書,敲了玨軒的家門,守門的於伯開了門,“知秋小姐啊,找玨軒嗎?他在屋裏呢。”
“謝謝於伯。”
玨軒正坐在桌前發呆,還在為哥哥的事情悲傷,也為將要去過的那不知道是怎樣的生活擔憂。
“軒哥,我來了”
“有事嗎?”
“這本書拿來送給你,是我媽媽留下的,你不是問我的名字怎麼來的嗎?這片葉子就是當時的那片葉子。”
“這個太貴重了,我怎麼能收呢,你母親的遺物,還是你留著的好。”玨軒怕知秋年紀小,一時不明白這些東西的重要性。
“不,在我心裏,你和媽媽一般的份量”
“那……我收下這葉子吧,以後裱起來,看到它就會想起你,路程太遠,書還是重了些,不太好帶。”
知秋又和玨軒一起收拾了一些東西,衣物什麼的。
“軒哥哥,你走時一定要跟我說喔,我要送送你。”
“好,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