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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交彙的一刻,仿若有白雪回光,清風度曲。溫暖的色線借一室塵埃,緩緩流動,爭先恐後地想要看清兩人出色的麵容。
一個溫潤如玉,一個明徹如冰。
二人皆靜默不語,憑時間飛鴻流逝。冒靖隱約察覺氣氛不對,嚅嚅地喊了一聲“爺”,虛妄的靜謐終被打破。
末了,晉歡深深看向晚蕭,低低一笑:“後會有期。”
冒靖難以置信地看向晉歡,方觸及到他邃暗不可直視的眼神便驚惶地低下頭去,這時他竟佩服起那個少年,能和壽王對視了這麼長的時間。
晉歡說完就轉身出了仙客來,冒靖無法,幾步跟了上去。
“爺,為何要放他走?”冒靖追問一句。
晉歡不置言語,隻微微仰視,金陵萬戶屋簷躍起的點點粼光:“隨我走走罷。”王府的親隨便被他遠遠落在身後。
冒靖不知王爺所想,隻得疑惑地跟上,正待疑問,晉歡已負手而立,臉色陰鶩,春風不改的笑意,依然停駐眉梢:“我聽說,那位嚴大人已經到了有些時候了。”
冒靖衝愣,難道是太子傅嚴季求賢回來了?沒道理啊,皇上給他三個月,他這一去一回才一個多月,那這段時間他想幹嗎??
“這麼快……”
“短短一個月,就要變天了……”晉歡露出一絲淺淺的興味,“一個月,本王還是琢磨不透…那位前輩的用意呢。”
僅派三人代替他弼佐太子,看來杜之介以為這樣就不會違背當初‘退居江湖之遠’的諾言了。那麼,他的幾個徒弟,能讓他側目相待到幾時呢…
眼前忽然閃現出一瑰豔的雙瞳。眼下一滴血冶的淚痣,殷紅奪目,仿若攝魂般在晉歡眼底掀起一陣茫然,不知怎麼的,竟勾起心旌一陣神傷。
冒靖看得心驚肉跳,他幾時見過這雙暗如幽潭的眼中露出過半點迷茫?如今這雙黯黑的墨瞳第一次裂開一道軟弱的罅隙。
往事如風,在腦海中四散而開,一陣心酸兀自流遍冒靖四肢百骸。記憶中,那個清瘦少年的影子與眼前的壽王相互交疊,剪影一般,重合成一個完整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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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臨水榭下,遠遠望見一抹淡青。一眼,已讓他永世銘記,那是擁有了怎樣的一份落寞與蕭索,浸透了清貴卓彥的氣息?
僅僅一眼,清瘦的背影隱入煙塵,三月的暮雨拋在身後。
他是誰?訝異自己竟連他的年紀也沒注意。
或許那人真的隻是命中注定,遠遠觀望一片影。甚至,根本就是一道浮光掠影,一朵鏡裏窗花,終不過是自己的一場錯覺罷。
時隔十二年,北地策反,端王薨。帝問膝下,孰願往,當封邑萬戶,進王。然此路途凶險,無應者。
獨四子一人請命平反,遂以皇子金身犯險。時二年,以方及弱冠之齡平亂有功,封王曰壽。
封王儀式於金陵北郊金台寺舉行,金雲披霞,百官朝拜。
他於芸眾之中,又窺得那一角落寞。卻已是絳紫錦衣加身,璠璵金冠加冕。原來他是壽王晉歡!
清貴不改,卓彥不改,十年流逝,淡青依在。
記憶翻飛,往事種種,已然隨風逝遠,淡入塵煙。冒靖收神,靜靜侍立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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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欲晚,杏花紛亂,風中似有若無的輕喟,淡成柳絮,化作輕吟入耳。
“春過一半,東去水、難西駐。繚牆重院,日長風靜,花影閑相照。心無累。正佳時,自辭觴酌……”
春帷半揭,街道向晚,天色漸暗,風中彌漫淡淡的迷醉,輕吟醉人。
“勸客須當醉……”
一闋劃上完美的落音,晉歡白淨修長的指隨意一探,用力夾住飛來的不明物。
這是雙王胄尊貴的手,陰柔又不失力度,緩緩平展,入眼的,是一團汙了墨的紙。紙上僅著四字,恣意乖張‘來日方長’,再裏還置著他早前擲出的那枚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