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懿安宮,姹紫嫣紅,宮苑之中,滿苑的桃樹櫻樹梨樹相間種植著,微風輕輕拂過,滿宮的馨香,不時有花雨落下,仿佛人間仙境一般美麗。

未央坐在宮苑之中,看了不多時,低頭輕聲笑道:“這懿安宮中的美景,倒是怎麼都看不夠呢。”

“看不夠,就多看看吧。”說話的女子一身明黃色的朝服,一看就是剛接受過命婦朝拜的,她十指塗著丹蔻,坐在花雨之中,自成一派的貴氣,“再過不久,你就能嫁了啊。蕭禹那樣的人,可謂良配。你都不曉得,你妹妹有多羨慕你。”

未央的臉上飛上兩片紅雲,還是一笑:“母後又與兒臣開玩笑了。”

“哀家素來不與人開玩笑,你不是明白的麼?”太後的笑容疏遠而迷離,親自捧了一杯酒,“淑嘉,你愛梨花白,嚐嚐吧。”

那酒液澄清,仿佛能將這美景映進去一般。未央一笑,舉杯,一口將杯中梨花白喝盡了,那酒液與往日似乎不一樣,有幾分異味。未央也不疑有他,笑道:“母後此處的,果然是好酒。”

“為你踐行的,哪裏不能是好酒?”太後的笑容有些迷離,帶著護甲的手輕輕撫上未央的臉,“淑嘉啊,你如今大了,愈發美了。你這喝了酒不勝嬌羞的樣子,你知道,有多像你母後麼?”

未央忽然覺得腹中一痛,瞪大了眼,看著太後。

母後二字,在未央的記憶之中,那已經是一個遠去很久的稱呼。她喚太後“母後”,但她,並不是她的母後。

她的母後,在失去皇後之位的第二年,就那樣一名嗚呼了。那個時候,她拉著未央的手,輕輕的喚未央的名字,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安詳的容顏仿佛隻是睡了過去。

隻是,她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了。

腹中傳來的劇痛打斷了未央的思路,楠木製成的椅子她也坐不住,竟是滾到了地上,纖弱的身子沾了一身的花瓣,太後那平和的笑顏在眼中也是慢慢的模糊起來:“你……”

“淑嘉啊,你要怨,就怨你不是哀家肚皮裏出來的吧。”太後微笑盈盈,蹲下身子,那雙帶著護甲的手又一次捧住未央的臉,一張俏臉映在未央的眼中,那笑容仿佛猙獰了起來。

腹痛如絞,未央再遲鈍也該明白出了什麼事,纖細的手指緊緊握住太後的衣襟:“為什麼?為什麼?”自從母後被廢,她便被太後養在了膝下,這樣多年,從未有過不恭順,太後林氏一樣對自己是那樣好,那麼如今,又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太後一笑,輕輕撫著她的臉,“我的兒,你難道真的忘了,你是衛氏的孩子?你不是哀家所出,若是無事,哀家自然會讓你這樣好好的過下去,隻是如今……”她又微笑起來,“待你閉眼,皇家欠了蕭禹一個公主,哀家便會下令讓瑤華待你出嫁,也不算是辱沒了蕭禹。”

瑤華,那是太後所出,如今聖上的親姐姐。

未央緊緊捂著肚子,因為劇痛,她額上不住的滑落汗水,一滴一滴,打濕了太後捧著她臉的手。未央那樣看著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

蕭禹年輕有為,人中龍鳳,乃是她未來的夫婿,而慕瑤華,那個前些日子,還挽著她的手,輕聲說道:“姐姐,你要嫁給蕭將軍了麼?真是恭喜姐姐了。”

原來,這個她一向覺得天真無邪的妹妹,看上了她的夫婿!

腹中的劇痛一波強過一波,眼前太後的臉愈發模糊起來,未央眯著眼,恍惚間,太後林氏的那張臉似乎漸漸變成了自己母後。

母後、母後,她多久沒有再見過自己的母後了?她還記得,兒時的她,看著父皇母後和睦恩愛的樣子,那時的她,小小的心中默默的下定決心,也要找個這樣的夫婿,與他平安白首一生。

隻是到了後來,他再見到父皇的時候,他隻說了那樣冰冷的一句話:“廢了吧。”旋即,聖旨到——“皇後衛氏,天命不佑,數違教令,禍亂宮闈。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承皇太後慈命,上冊寶,廢之庶人。”

當年宮中盛傳,皇後衛氏以厭勝之術詛咒剛出生的小皇子,惹得陛下震怒。

隻是未央沒有想到,她一向敬愛的父皇,連辯解的機會也沒有給母後,便下令將母後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