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起哭得不成人形的女孩,仔細瞧瞧她的臉,洗洗泥巴上上妝,應該也是個美人胚子。隻可惜,臉上有一處細長的刀疤。萬香樓絕不可能收留一個臉上有疤的人,就算隻是當作丫環。
女孩用力抓緊我的衣袖,大聲哭道,小姐,小姐你幫幫我。我爹娘暴屍荒野,我沒錢給他們下葬。我隻希望他們能入土為安。小姐,你行行好吧,以後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的!
我歎了一口氣,對老鴇說,媽媽,看在我的麵子上,留她作我的丫環吧。
老鴇雖不情願,但見我執意要求,還是覺得應該賣個情麵給我,便點了點頭,就依你吧。
四
我不要貼身丫環,是不想身邊有人和我走得太近,以免壞了我的計劃。收留小荷,實在是禁不住她苦苦哀求的可憐相。人心肉長,可殺人,也可救人。
我問小荷,你為何會淪落至此?你的行為舉止,像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小姐。
小荷哭哭啼啼地說,我們本是經商人家,屯積了不少家財。爹爹不想再常年奔波,打算舉家搬遷至冉城頤養天年。誰知剛到冉城,就遭遇強盜,家財全被洗劫一空,爹娘仆役也都被害了性命。我也是劃花了臉裝死,才躲過一劫。
我聊表同情,並讓她安心在萬香樓住下,好生侍奉我,我自不會虧待她。
她對我於是千恩萬謝。
五
站在萬香樓的亭台上,舉目四望,可以看見曼河的水繞著冉城日複一日地流淌。
暮凡總是拿著一支橫笛把黃昏吹得悠長,吹得飛鳥撲啦撲啦地歸巢,吹得落日的餘暉黯淡成月光。
有時候我會在他的笛聲中起舞,舞得雍容華麗,像暗夜盛開的荼蘼,散發出致命並且辛辣的芬芳。
小荷會在角落裏默默地看著我們。也許,她看的隻是他。
我總覺得,小荷認識暮凡,可暮凡不像認識她。
她看他的目光,和暮凡看我的目光,那麼像,就像是冬日最溫暖而又憂傷的陽光。
我問過小荷是否認識暮凡,可她極力否認,並像受了驚嚇似的臉色蒼白如蠟。
罷也,小荷也好,暮凡也好,全都與我無關。
現在的我,不是茹夢,不是漓月,而是寒愫。
六
曼河冰凍三尺,寒冬帶來了如柳絮般飄飛的大雪。
我伸手捧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中慢慢溶化,嚴寒慢慢滲進心裏。
我終於見到了雪,也終於等來了他。
六府巡按段甫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務,回到冉城。全城的人都在街旁歡慶他歸來。
次日,我便在萬香樓見到了他。
已是知天命的年紀,兩鬢微霜。麵容略顯憔悴,折射出歲月的滄桑。
老鴇在他麵前笑得極其謙卑,並連連在他麵前誇讚我。
他於是抬眼看我,我便向他俯身行禮,笑得極其嫵媚。
誰知他眼中閃過暗光。臉色煞地變白,似見鬼了一般。
老鴇沒有料到他的臉上會出現這般神情,一時間慌了神。
大人。我笑如楊花,輕撫自己的臉龐,茹夢臉上沾了什麼嗎?
他幹咳兩聲,連忙道,不,沒有。
我的眼神冰寒似雪,笑容卻仍在唇邊盛放。那麼大人為何見了茹夢如此慌張?
他眉頭深鎖,直直地盯著我的臉,喘息著說,隻是連日趕路過於勞累而已。
我笑道,那不如請大人到廂房中去,我為大人彈彈琴,除去疲勞如何?
他蒼白著臉,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