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脈巴山分秦川,陰陽異事隱其間。
神秘莫測的蠶叢魚鳧開國之地,猿猱愁渡的巴山蜀水羊腸古道,最是靈物滋生、異事層出的地方……
我,出生在1982年。翻開縣誌,那年夏天,川東大旱。
據我母親講,土地下戶不久,我家種了五畝稻田,禾苗剛剛竄出稻穗子,就沒下過一滴雨,後來田裏張開狗嘴一樣的烈口。父親坐在田埂上,吸了一口濃烈的葉子煙,將煙灰往田裏一抖,頃刻之間,火光衝天,五畝稻田嗶嗶叭叭燒了個精光。父親歎了口氣,流了兩滴淚,就往回走。剛到田角,一團火球不偏不倚就衝父親射過來,父親愣了一下,扔了煙鍋就跑。那團火球緊追不放,攆了父親好幾條田埂,最後一頭栽進家門後的魚池裏,滋滋地冒著熱氣。父親壯了膽,拿根棍子捅它,原來是一隻被燒得奄奄一息的山麂子。此時,它正用怨毒的眼光看著父親,好像要將父親生吞活剝一樣。
那魚池裏早已沒有水,隻有一層稀泥。父親那時年輕氣盛,命棍子使勁敲打它的頭,麂子發出一陣吱吱慘叫。父親跳下魚池,將它提了起來。好家夥!足足有二十來斤,跟一頭小豬一樣。死畜牲,咬呀?追呀?怎麼不追了?父親擰著它的腿罵道。母親心善,挺著個大肚子,勸父親手下留情,說畜牲也是條生命,就好好把它埋了吧。父親咂咂嘴說,這麼大一條麂子,扔了多可惜!他將麂子掛在門前的大槐樹上,興衝衝地剝皮剔肉。晚飯的時候,他將麂子肉燉了一鍋土豆湯,叫來了大伯一起喝兩杯。
據說那個肉真香啊!很多天後,鄰居問我母親,我們家是不是在熬粟殼?母親說別亂講,這年頭,誰敢碰那個東西?前幾天燒稻草的時候,燒死了一隻麂子。說來也怪,下鍋後家裏就一直這個味。鄰居就搖頭,對母親說這事恐怕是有點蹊蹺吧,家裏的狗子,山裏的麂子,它最是靈性!恐怕不簡單啊。
果然沒幾天,母親就察覺了異樣。父親以前是個大煙鬼,飯前飯後都要來卷葉子煙,這幾天卻安安靜靜不抽了,而且每頓都要啃上兩根玉米棒子。他啃玉米棒子的時候蹲在角落裏雙手捧著慢慢啃,活脫脫一隻山裏的野麂子。最開始玉米嫩,父親還啃得動。可是半個月後,玉米棒子開始老了,母親說那個啃不動了。父親卻急了,一個勁朝母親呲牙咧嘴,嚇了母親一跳。母親找來大伯,大伯看了父親樣子說,壞了!就回家拿了一杆獵槍,呱啦一聲槍上堂,對著父親。母親見這陣勢,嚇得淚流滿麵,她拖著大伯的手臂,說打不得啊。大伯說,你看他現在像什麼?母親仔細看了父親,此時的父親己是瘦得尖嘴猴腮,正呲牙咧嘴不停咆哮。大伯說,我經常上山打野物,他現在的表情跟山裏的麂子沒兩樣,一定是那死麂子在作怪。母親哭著說,那怎麼辦?大伯再次舉起火藥槍,對父親說,畜牲,你都死了,為什麼還要禍害人?
父親望著大伯怪笑,他像動物一樣支起手爪向伯父襲來。不好!大伯朝他開了一槍,那槍是專門打獵用的槍,火力足,威力大,滿筒子鋼珠貼著父親頭皮飛過過,嗵的一聲響,把他頭上屋頂瓦片打落一大片。父親呆立半響,突然哇的一聲尖叫起來,他說,大哥你想打死我啊?剛才是怎麼了?我好像被困在一個黑屋子裏,怎麼也走不出來。父親這話一結束,咚地一聲栽倒在屋子裏,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才逐漸好轉起來。
就這樣,日子安安靜靜地。七月間的時候,天氣已經熱得不行了,還是不下雨!母親摸著大肚皮,整天坐在家門口的大槐樹下,給即將出生的我做小鞋子、小褲子和小襪子。母親期待我的到來,就像父親期待天上的雨點一樣。
母親坐累了,總要走一走。奇怪的是,隻要一離開大槐樹肚子就會痛起來。她對父親說,小家夥太不老實,在肚子裏不停地踢。當她再次坐在大槐樹下的時候,肚子裏的孩子又安份了,並且十分安靜,像是有一人在安撫一樣。父親說,那棵槐樹有鬼怪,最好不要去樹下。可是母親受不了折磨,還是喜歡到槐樹底下做活。
轉眼就到七月半了。七月半,是傳統中的中元節,據說閻王會在這天打開地獄的大門,讓小鬼們出來活動活動,有親人的順便回家看看親人,沒親人的到處搶人家給親人燒的紙錢,所以這一天又是極陰之日。大人們這天做農活都會刻意不去遠的地方,小孩子們更不能上山下水了。川東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七月半,鬼亂竄。我父親這天早早地收拾好飯菜,用黃裱紙包了紙錢,然後恭恭敬敬地寫上,故胡氏先祖諱某某大人親收,他上數三代能想到的所有親人的名字都寫上,然後開始上香祭祖,一切妥當後再是自己吃飯。